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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鱼要水,水要鱼

    袁雨潇低了头递过书去,眼镜男子也递了书,他看到米兰似不在意地特地扫了一眼他今天借阅的这本书,是一本《台湾校园歌曲集》,越心虚就越觉得自己什么都是错,似乎借这本书也感觉自己不务正业,不知是过敏还是真实,总之觉得米兰的表情满是一种轻蔑似的。

    眼镜男子还了书后,又转脸对他一笑,“你家养了米兰么?”

    他后背一热,惊问:“你怎么晓得?”

    “你刚才说梦话,好像是叫了一声米兰。”

    心跳瞬间一顿,他看到正拿着书走向书库的米兰脚步也微微一顿,旋即又若无其事往前走了,他的心才跟着恢复前行。他看米兰脚步的那一顿,知道她也听到这眼镜男子这句话,想着呆会她说不定会注意我一下,然后就认出了老同学……他的想象又开始升温。

    结果米兰再回来时,竟连望都不望他了。他只能怅然若失地离开图书馆。

    也许是一下午睡得太足了,到了晚上,他又失眠,一时想到米兰,一时想到金道通说明天拖肉会是什么情况,辗转反侧,只得继续嗅窗台上的米兰……

    虽然夜来没睡好,第二天还是很早就醒过来,带着紧张兴奋与想象期待,他特意比头一天提前了一刻钟到市场,想让自己早一点进入状态,结果发现金道通又是先他一步在那里等着了。

    袁雨潇直吐舌头,“昨天提前来,今天比昨天更早,还是总要是落后在你后面……你又拜完码头了?”

    “没有,我其实也刚刚到。我们现在去拜码头!”

    金道通真的推了局里食堂买菜的三轮车,停在市场管理办公室的门口,然后两人进了办公室。

    见到韩场长,寒暄一阵,哈哈一阵,金道通说:“我今天带了三轮车过来,如果有抗税不交的,我打算扣一部分肉。韩场长的教导我一直放在心里了,晓得扣秤对做生意的可能心理抵触会大一些,而且直接影响到他们做生意,扣一部分肉,既不影响生意,还可以把肉作价处理,充作税款。这样做显得更加合理一些。先跟韩场长备个底。”

    韩场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老王陪他们走一下。”

    这回是从办公室这边倒着往市场大门口走,赵小矛的摊子就成为第一个。

    从他们两个推着三轮车进入市场起,赵小矛及屠户们就都注意到了,待他们从办公室出来往赵小矛摊上走时,赵小矛看来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今天杀了三头,钱放在这里了。”他说。

    就不说打架那一回,以前在赵小矛这里,每一天为一头猪都要耽误好半天的。今天这个态度,有些出乎金道通和袁雨潇的意外。尤其是金道通,憋了劲准备大干一场,这下反而有些老牛落水井——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肉都在这里了吗?那边房里还没有没?”既然今天特意来找茬的,金道通并不急于走,仔细地看他摊上的每一块肉,大概脑子里又在玩猪肉拼图了。

    “没有了没有了,王师傅可以作证!”他指一指金道通身后的老王,又说:“如果你不信,自己去看那房里也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从常理上说,他大概也确实没把肉藏那房里——至少今天没藏,金道通在摊上也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得开票收钱。

    他在这开票,赵小矛在旁边嘴仍不歇着,“都是像你们两个这样的态度就好,我就是不服上回那个,动不动就扣秤,太不给面子了!”

    金道通和袁雨潇知道他是在自找补头,也许对于他来说,钱虽然重要,面子更重要,金道通便也松开一直绷着的脸,微笑着说:“只要你们配合,谁也不想闹得不愉快。扣秤可能是会影响到你们做生意,而且秤也不能变卖,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所以我们以后遇到抗税,采取扣肉的方式比较合理,可以把肉作价处理,折成税款。从税法上来说,在遇到抗税的时候,我们也是有权扣留货物的。所以我今天连扣物单都带上了。当然,这肯定是万不得已的办法。俗话一句,鱼要水,水要鱼,我们的工作也需要你们支持!”

    “这话太对了!鱼要水,水要鱼!”赵小矛哈哈一乐,接着又低声说:“我晓得金哥也不是外人,这场子里好多人以前都见你来买过菜,你家就住在那边,以后想要点肉要点下水什么的,打个招呼就是,我们别的没有,这个少不了,啊,哈哈!”

    “客气客气!”金道通居然对赵小矛打了一个拱手,一边往下一个摊子走。

    “小事小事!”赵小矛在背后笑着说。

    后面的摊子也和赵小矛差不多,一开票就交钱。

    时间不长,就顺利地收完了几个肉摊子。一共收了一百二十六块钱。

    一直跟着的老王,跟他们打招呼说:“小金,小袁,你们收完肉税了,我也去那边收管理费了。”

    “王师傅,你忙,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谢谢谢谢!”

    待他走远,袁雨潇悄声说:“可能昨天你的那一步走对了,今天屠户的态度真是好得史无前例。”

    金道通浮了一脸捉摸索不定的坏笑:“世界上的事啊,都这样,人都生得贱,你硬他就软,你软他就硬。另外,昨天我们说今天来收肉税后,也有可能韩场长预先跟屠户们打了招呼了,又或者,这老王跟着我们,也是表明他们的一个态度,韩胖子支持我们还是有功的!这个,我们千万不能忘记!”

    “那是!这个老江湖……不过今天似乎也不见得收到百分之百,可能还是漏了几头……”

    金道通平静地说:“这个还用讲吗!有些事,你我晓得,王师傅韩场长晓得,屠户们都晓得,他们也晓得我们晓得,只是大家不挑明。干什么,分寸的掌握很重要,船也要过得,舵也要过得,也不能把人逼得太急。今天收了一百二十六,是以前一天在这里的两三倍了,对不对?况且,还有个颜医生殿后。”

    “这个我当然算得清!头一天我们四个人,连文化路那个所谓上海纺织厂的摊子在内,也只收到一百一十块呢!我工作第一天收到的钱数,一辈子都会记得!”

    “所以,凡事不能一口吃个胖子,而且诚哥还讲过,不能让下个月指标翻得太高。”

    “对对,都听你的……你就是诚哥的接班人!”袁雨潇调侃他。

    “我们都是!”

    “我差得远,但你这趋势,马上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是吗?应该应该!”

    袁雨潇本以为他会说“不敢不敢”,他这么一说,倒是调侃不下去了,只得转话题,“可惜今天你三轮车白借了。”

    “白借了吗……也不见得!既然费力借来了,总得发挥点作用才好!”金道通说着,看看水产区那边,“这市场上难缠的,除了卖肉的,就是卖鱼的了,今天就用憋着想搞屠户的这股劲,去搞卖鱼的吧!搞点影响出来,也是一样的!”

    “反正你是组长,听你的!”

    “又来了!你烦不烦!”金道通说:“我们兄弟之间,不存在这个,凡事商量着办!”

    凡事商量着办……

    袁雨潇一听这话,差点又笑出来,自分组以来,金道通做的每一件事,都没跟他商量过,当然,袁雨潇巴不得这样,他反正是能不拿主意就不拿主意。

    “我从来没什么好主意,你的提议我都赞同!”这话他说得是真心实意。

    金道通望他一眼,嘴唇一动,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他了解袁雨潇的性格。

    便往水产区大踏步走,袁雨潇紧紧跟着。

    一边走,金道通一边又轻声说:“今天我们先搞那几个剖鳝鱼的,这个生意是季节性的,而且流动性大,他们多数可能不是这个市场里长驻的地头蛇,可能相对容易对付一些,这样可以敲山震虎。你觉得呢?”

    袁雨潇看了看金道通,心想,与他年龄差不多,同一届高中毕业,同时参加同一种工作,怎么他偏偏这么多见识呢。

    “我没什么觉得,一切听你的!”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第一个鳝鱼摊前。

    这是一个卷头发,喧子,干瘦的小青年。

    照例是亮税票,亮身份,说明来意。

    “哦,税啊,交了!”卷头发并不抬头,一边剖着鳝鱼,一边努一努嘴,示意他们看砧板前头,那里有一张管理费收据,用鳝鱼血粘贴在那里。

    “哦,你那是工商局的管理费,我们这是税务局的税收。”

    “我就搞这么几天,又不是做生意的,还左一道右一道的收税,你跟我算一下,我到底赚得好多啊!”卷头发还是低着头赶紧地剖着,手脚飞快,一副做生意和时间赛跑的样子。

    “做一天也是在营业,而且我们也不是针对你赚多赚少来征的,那是所得税。我们收的是营业税,只要你有营业行为,哪怕没赚,或者贴了,也得按营业额来收的。”金道通不急不慢地解释。

    “没赚钱也交税?这不让人活了么?不交!”卷头发手脚也快,话语也脆快脆快的。

    金道通正想着怎么回答他,一个老头过来买鳝鱼。

    卷头发忙忙地给他抓鳝,称秤。

    “不交?这个生意会有点不好做了!”金道通抓了这个时机,说。

    “你们想要怎么样?”卷头发终于抬头正视了金道通一眼,这一眼有些掂量彼此的味道,金道通比他高半头,带些居高临下的地姿态瞥着他。

    “国家税收是强制性的!”袁雨潇终于找到一个背书的机会了,“你不交,就要强制了!”

    “你想怎么样强制?”

    “嗯……”袁雨潇被他快节奏的话说得自己也嘴快了,话一说出来,才发现自己一时竟没想好怎么办。

    他这一犹豫,就有点锐气受挫之感,金道通哪里允许出现这种状况,闻声而作,敏捷地提起地上一桶还没有剖的活鳝鱼,放到三轮车上,“暂扣你的鳝鱼,作价处理后,把钱交了税,我们就这么样强制!”

    卷头发完全没有防备金道通这么快就发作,手忙脚乱地把正在称着的鳝鱼放到盆子里,把秤放下来,才跳过来抢桶子,这一系列动作让他终是慢了几拍。袁雨潇急忙拦住他,金道通这时也已把桶子放到车上,腾出手来,和袁雨潇一起揪着了卷头发的双臂。

    “他妈的!起抢啊!”卷头发挣出手来,一把就揪住了金道通的衣领,倒也是一个快手。只惜乎个头比金道通矮了一截,要微微的仰攻,上风有些难占。

    金道通一边揪他的胳膊,一边横眉立目的吼道:“你最好是松手!”

    他一边对卷头发吼着,一边对雨潇说:“你松开手,去市场办公室给违章办公室的陈云鹏股长打个电话,说这里有人带头抗税,要他把违章办的十几个弟兄都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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