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新的烦恼
孟坚其实在财校就与袁雨潇同班,但可能因为性格不太一样,两人没有什么深交,也就没什么太多的了解。孟坚现在个体征收组,据说干得非常不错,几个股长经常在开会提到的人,除了金道通,就是孟坚了。隐然他们两个算是集贸组和个体组的两个标杆。而且,股长们每提到这两个人时,总喜欢把他们作比较。因这一比较,股长们对两人评价就有了不同,概括起来说,把他俩作比较得出的最大的不同是,孟坚比较傲气,而金道通则比较谦和。
不过,在袁雨潇的眼睛里,金道通个性张扬,一点都不谦和。这也许是他与股长所站位置不一样吧。
孟坚与袁雨潇平时几乎只是算个认识的人而已,且袁雨潇现在满腹心事,更无心与谁说话,所以浅浅点一点头就想转身,没想到孟坚却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袁雨潇,你刚从交警队回来么?情况怎么样?”孟坚一边走,一边嚷嚷着问。
袁雨潇吃了一惊,本能地看看四周,然后轻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去交警队?”
孟坚看到他这副神情,明白他的心事,便压了声音说,“开始你还没来局里时,金道通接待那个女的时候,他的话我们在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袁雨潇大为尴尬,这事可能一下就会传遍,事情本身就很糟糕了,现在到交警队又是这样的结果。
袁雨潇本来就不擅机变,当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回避和隐瞒,只得硬着头皮,悄声说:“结果好像不太好,警察好像不愿意干预这件事,所以我们还是得自己解决,等于没去……你不要跟别人讲……”
他只是真心实意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所处的难堪局面,但这一席话却出乎意料地拉近了他与孟坚的距离。至少在孟坚看来,袁雨潇向他说真话并且让他保守秘密,这本身就有一种把他当成自己人的意味。
孟坚微笑一下,搭着袁雨潇的肩往院子一角走,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更近,也避开了路过的人。
“金道通哪,总喜欢出这种馊点子,自作聪明!”孟坚的傲气的印象,大约就是因为说话的这种过于率直给人留下的,他说话常常让人当面下不来台。他这话虽然不是针对袁雨潇,但以金道通与袁雨潇的关系,又以此事中他对金道通的言听计从,几乎也相当于针对自己了,但他却一时不知如何为金道通或者说为自己来辩解,毕竟,现在看来,孟坚说得确乎也有道理,这看来真是一个馊点子。
但袁雨潇哪能直接承认,尤其是对孟坚。
他眼中这两位都优秀,所以互不卖账,平时金道通说起孟坚,也总是一种不屑的样子。
虽然与孟坚财校同班,但就交情论,袁雨潇情感的砝码无疑在金道通这边,所以他必须为金道通说话。
“金道通是好心……”话一出口,就觉得这样的抵抗真是无力,潜台词几乎就是“好心办坏事”,可是袁雨潇也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话来。
孟坚冷笑一声,“好心?好心有个屁用!什么事情,关键是要有好结果,这才是实在的!”
袁雨潇一震,在这一点上,孟坚与金道通倒是不谋而合,两个人都只注重结果,优秀的人总是有共同点的。
不过,现在听了这样的话,袁雨潇也只能紧闭了嘴。索性装聋作哑。只是心里却说,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痛啊。
“你们这事出了也有几天了,出事的那时候,警察没来吧,那女的也只一个人吧,也没有现场证人和证据吧,你说你们要现在跟她赖,根本就没发生这事,她能怎么样?她拿什么证据出来。现在倒好,你自己主动去警察那里备案,赖都赖不脱了,你说你们是不是蠢到家了?”
原来他就这么点主意,好像也不怎么高明,而且缺德。
最重要的是,是个马后炮!
“这样不好吧……”袁雨潇总算可以反击一下了,只是依然满脸的秋风秋雨愁煞人。
“有什么不好?你好心,也得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她是好人,我们好说好散,她现在明显要赖你,她不讲理,你讲理,你是不是自讨苦吃!蠢得猪一样还不承认!”
袁雨潇被他这一顿轰炸,有点发懵。金道通那里是连环雷,孟坚这里是机关炮。
“现在你一报警,实际上应该是激怒了她,就算她本来想见好就收,只怕也不能了,况且你给她一个无法摆脱的把柄了!”
句句戳了心尖来,袁雨潇却也被他把一肚子火给撩起来了,“你现在讲这些有什么用!”
孟坚听了这话,居然熄了炮火,十分难得地温柔一笑,“你信得过的话,这事我来帮你处理!”
孟坚的声音虽然轻,但此刻袁雨潇听来却是雷霆一般,他与孟坚虽然熟识,但并未打过交道,至少,从袁雨潇这方面来说,他认为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所以他只能是以疑惑与求证的眼光盯着孟坚,但他内心的期待,却也从这眼光里透了出去。
孟坚却并不回应他的眼光,灿然一笑,骑了车,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直把袁雨潇晾在了当地。孟坚就是这么酷。
袁雨潇摇摇头,只当自己做了一个梦,看来是自己想得到帮助想得有点神经错乱了。
现在他一个人站在院中,平时人来人往的院子这时候居然格外宁静,他也站在两排拥挤的单车中感受着空旷与寂寞。他还是决定走,不想站在这里一副急巴巴地等金道通的消息的样子。
推着车刚走到传达室门口,王大伯从窗中探出头来对着楼的方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袁雨潇电话!”王大伯没提防要喊的人正好走到他面前,这一声炸过袁雨潇的耳鼓,差点把他吓了一个跟头,但马上,袁雨潇便像听到春雷的青蛙一般兴奋起来。
这时候太需要一个电话了!
他刚才还想着能有一个电话来,现在这个电话便来挠他的痒处了。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电话,会带来一点新的信息,也许给生活注入一点新内容,甚至一点新变化。
而且他的电话,十之八九,都是于晓鹭打来的!
如果真的是,那他这一向悬着的事,也可能会有了答案。
这时候的他,比任何任何时候都急切地期待听到于晓鹭的声音!
他兴奋地把单车一支,一个箭步就跳进传达室,王大伯根本没防备,还依着惯性吸一口气准备叫第二声时,话筒却一下被他抢在手里,把王大伯搞了一个冷不防,“哦,你在这里啊……”
王大伯话音未落,窗外哐当一声响亮,袁雨潇并未理会,王大伯却扯长颈子往窗外看。
“是你的单车么,倒在大门口。”王大伯回头问。
袁雨潇才想起自己刚才动作太毛糙,单车根本没支稳就跑进来了,他攥了话筒并不放手,另一个放在额上敬个礼以示歉意,口里说“我接完电话马上去扶起来……”王大伯笑了笑,出门去帮他扶车。
袁雨潇一边说声谢谢,一边就对着电话喊“喂喂喂!”
电话里传出他熟悉的声音,“哥哥,你好像忙得很啊!怎么这么大声叫,吓我一跳!”
原来是他的弟弟袁祥龙!
袁雨潇一共是两兄弟,他和弟弟袁祥龙。
袁祥龙小时候是哥哥的跟屁虫,天天是哥哥长哥哥短的粘着他。进入初中后就摆出些独立自主的样子来,时不时喜欢装成熟,甚至连“哥哥”也不好好地叫了,变成称呼他为“潇哥”,甚或“老潇”,为了这个,他没少挨父亲的训,说他没规矩,但他依然阳奉阴违。久之,大家也渐渐习惯。
今天这一声哥哥叫得很少见很难得的亲热,袁雨潇就知道,他有事情相求了。
“小龙啊,有什么事?”他口里问着,心里却有一个不祥的预感——只怕是要借钱。
“哥哥啊,这个月我有点特殊情况,先借五块钱,挺过这一个月,下月马上就还!”
果不其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袁雨潇发现自己从小到大,好的预感从没实现过,坏的预感一想就中。
自从去年参加工作,有了工资收入后,袁雨潇都是把它上交母亲的,自己一个月留下五块钱零用,另外每天有两毛钱误餐费,加起来一个月也有几块钱。他与父母住在一起,不必操心衣食住行,零用钱除了买书,偶尔参加同学朋友聚会之类,用度不多,倒也存下了二三十来块钱。他计划每年要外出旅游一次,另外近期还有一个具体目标是买一把红棉牌吉他。
但是现在出了撞人这一档子事,眨眨眼就被那女人弄去大半的积蓄,而且看来远远没到尽头——似乎可能根本就没有尽头,现在袁祥龙又要借钱,这基本是不可能拒绝的事情,这真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遇到这档子烦心事,袁雨潇既不可能把去告诉父母,更不可能因此向父母伸手。
而弟弟袁祥龙的要求又不可能拒绝,自己是兄长,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参加了工作,有了收入的兄长!
甚至他近来遇到的难题,都无法向弟弟去述说,如果这时候向他说自己的烦心事,倒像是不愿意借钱给他似的。什么叫哑巴吃黄连,这就是!
弟弟袁祥龙在学校寄宿读书。去年,袁雨潇高中毕业时,袁祥龙正好初中毕业。
“你每月的费用,妈妈不是都给了你吗?你天天在学校,怎么突然要这么多钱?”钱虽然可以借,原因还是应该问清楚的。
“事情有点特殊,电话里讲不清楚,这个星期回家后我慢慢跟你解释,另外,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千万不能让爸爸妈妈晓得!”
“这个不用你嘱咐,要是见得人的事,你当然会跟爸爸妈妈要钱了!行,先借你五块,你是这星期回家到我这里拿钱呢,还是要我现在骑车给你送学校去?”
“晓得哥哥大人工作忙,不敢辛苦哥哥大人!我这星期回家取,谢谢哥哥大人,谢谢哥哥大人!”袁祥龙的声音听起来开心之极。
“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了,祝哥哥大人万事如意!拜拜!”
他呆呆地放下话筒。一个让他很期待的电话,竟给他带来了新的烦恼。
现在得插一段袁雨潇的弟弟袁祥龙的介绍。
俗话说:一龙生九子,共娘十条心。虽然是一母所生,袁祥龙却与袁雨潇性格很不一样,概括地说,袁雨潇谨慎而遵从条理规矩,袁祥龙却是散漫而有些放任不羁。性格不但不一,简直就是对立的。
虽然性格反差大,但两兄弟学习成绩却一直都不错,如果说袁雨潇得益于他的扎实努力,袁祥龙则得益于他的聪明伶俐。
一九八二年的夏天,对于袁家兄弟来说,都是值得纪念的。袁雨潇被大学录取,而袁祥龙的初中毕业成绩,也达到了重点中学录取标准。
本市目前有两所重点中学,离他们家一近一远。
在选择哪所学校时,喜欢自由自在的袁祥龙选择去近郊的一中,因为那里离家远,必然要寄宿。和恋家的袁雨潇不一样,袁祥龙总是觉得外面的世界更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