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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涣散的双眸在偌大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逐渐在那张看似平静的俊脸上定住。

    「你没事?太好了……」她气息微弱的吐出话,随即安详的闭上眼。

    此举却让欧阳琖被吓得心脏差点停摆,压根无暇细想她的话。

    「郝晓晓,你给我张开眼,休想给我装死,小心我把你丢到雪山去喂狼!」他恶狠狠的威胁道。

    困难的眨了眨眼睫,带着倦意的眸子再度睁开来。

    「我不是装死,只是——好想睡……」她模糊的呓语道。

    顿时,欧阳琖好气又好笑的松了口气。

    看着她逐渐红润起来的圆圆脸颊,确定她真的没事了,他才总算肯放过她,让她好好歇息。

    等她醒来,他再好好跟她算帐!

    向来总是嫌一刻也静不下来的她太吵、太烦人,但此刻看着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竟让他有说不出的不习惯,甚至觉得不舍。

    遽然转身,他即时收拾起那份不该有的异样情绪。

    「欧阳公子——」突然间,背后传来虚弱的声音。

    一转头,只见她正睁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他。

    「狼长什么样子?」她以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好奇问道。

    都这种时候了,这个不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回的丫头,竟还在关心这种问题?!

    「跟我差不多。」他没好气的回了句。「快给我好好躺着休息!」趁他还能控制自己揍她的小屁股之前。

    「可是,这是欧阳公子的房间,我怎么可以睡这儿——」说着,晓晓虚弱的挣扎着想起身。

    「给我好好躺着!你要敢离开这张床一步,我会把你的屁股打到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欧阳琖气恼得紧握双拳,才能控制自己没有立刻付诸行动。

    这专门给他找麻烦的女人,在冻死人的二月天贪玩到跳进湖里就算了,现在还想挑战他的耐性?

    闻言,晓晓立刻乖乖的躺回去,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小心翼翼盯着他。

    欧阳琖的脾气是不太好,但她从来没看他这么生气过,好像——气疯了似的!

    但事实上,晓晓却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生些什么气,像欧阳琖这种难以捉摸的男人,她简单的脑袋瓜是绝对没办法了解他的。

    看着乖乖缩在被子里的小人儿,看起来显得可怜兮兮,刹那间,像是触动了心底最隐密的那块禁地,欧阳琖紧绷的脸部线条迅速松弛下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柔情油然而生。

    「睡吧!」

    转身走人屏风后,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门外突然传来两声叩啄。

    「城主,姜汤来了!」逢喜在门外喊着。

    开门接过姜汤,欧阳琖拿到床边,以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温柔声音轻唤道:「晓晓,起来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闻言,晓晓活像只冬蛰的小动物,慢慢从被窝里使力爬出来。

    「来,张开嘴。」欧阳琖极其自然的拿起杓子要喂她。

    小人儿一楞,小脑袋立刻摇得像波浪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张、开、嘴!」霸道的声音完全不容商量。

    盯着他俊美的脸孔,晓晓红着小脸,羞赧的张开小嘴,让他把姜汤送进口中。

    偌大的房间一片静寂,安静得晓晓连自己急速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到。

    欧阳公子竟然亲手喂她喝姜汤,她……她不是在作梦吧?!

    吃进口中的姜汤仿佛不是辣的,而是甜的。

    她偷偷抬起眼,满脸幸福满足的瞅着他,唇边不自觉漾起一抹好甜好甜的笑,胸口熨着满满的暖意。

    看着晓晓傻呼呼的笑,欧阳琖目光胶着在她的唇瓣上,看着那两片粉粉嫩嫩、小巧可爱的唇,嘴角总是习惯性弯起,不论何时看都像是笑着,仿佛能挤出糖水来的甜美,让他冲动得忍不住想尝上一口——

    遽然起身将姜汤往桌上一放,欧阳琖背过身大口大口吸气,努力平息胸口汹涌的悸动。

    「欧阳公子?」晓晓一脸莫名其妙。

    「你歇息吧!」他头也不回,近乎狼狈的逃出房间。

    一走出房门外,却见一抹紫色的身影惶然伫立在门前。

    「紫衣?」欧阳琖讶然挑起眉。「你在这儿做什么?」

    「表哥,晓晓——她没事吧?」向来总是鼻孔朝天的紫衣,这回竟一反常态的低着头,两只小手不安的紧绞着。

    「没事了。」欧阳琖讶异于紫衣竟会这么为晓晓担心。

    「对不起!」凌紫衣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紫衣,你怎么了?」欧阳琖登时吓了一大跳。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想害死她的——」凌紫衣抽抽噎噎说道。

    「到底怎么回事?」欧阳琖总算意识到这件事情不单纯。

    「其实,晓晓会跳进湖里,是因为……因为我骗了她。」紫衣咬着唇,小小声的说道。

    「你对她说了什么?」欧阳琖开始觉得胸口酿起一股怒气。

    「我只不过是骗她说你掉进湖里了,没想到她竟然会当真,一下子就跳进了湖里。」紫衣抹着泪说道。

    她跳下湖是为了要救他?

    震惊看着眼前这张向来疼爱的美丽脸庞,欧阳琖竟愤怒得想掐死她——

    紧握着双拳,许久后他终于从紧绷的喉咙里吐出话来:「回房去,三天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

    「表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凌紫衣又开始哭了起来。

    一直以来,就算娇纵任性,甚至闯下天大的祸,欧阳琖也从不忍责备她一句,但她这回恶意的玩笑差点害死晓晓,却让他难以原谅。

    听来委屈而可怜楚楚的哭声,欧阳琖却一点也不觉心疼。

    「回、房、去!」绷紧的声音显示他的忍耐已到了极限。

    有委屈、有怨慰,也有懊悔跟歉疚,复杂的情绪全混杂在凌紫衣的眼泪里。

    默默的流着泪,凌紫衣慢慢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到房间里,他定定望着炕上兀自沉睡的人儿,欧阳琖的心竟泛起微微的疼。

    这个个性冲动莽撞,在他眼中看来笨得要命的胖丫头,却又那么深刻的揪痛了他的心。

    她的傻气、她的奋不顾身,教欧阳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感动。

    即使眼见她安好无恙的在他床上沉睡着,但他仍无法再去回想方才眼见她在湖水中载浮载沉的画面。

    这个压根入不了他的眼的胖丫头,却为啥总是搅乱他的心思、打乱他的平静,让他总是为她牵肠挂肚?

    不敢去正视心底的答案,他抗拒着那份不该有的情愫闯进他的心。

    遽然转身,他头也不回的逃离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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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欧阳公子要去契丹?」

    听这个消息,郝晓晓瞪大眼,忍不住惊叫起来。

    「他去契丹做什么?」那可是蛮人的地盘耶。

    「去找雪总管。」不知不觉中,把晓晓视为死对头的逢喜倒是跟她要好起来,没事就找晓晓闲聊打发时间。

    没脑筋的他跟晓晓的粗线条简直是天生一对——呃,不,应该说是哥俩好!

    雪总管?经他这么一说,晓晓这才想起来,雪总管自从出了远门之后再也没回来了。

    「雪总管走了这么久连一点音讯也没有,我看是凶多吉少了,但城主跟雪总管情同兄弟,坚持非找到他不可。」

    「欧阳公子要去多久?」晓晓忧心忡仲的问道。

    「不知道。」逢喜沉重地摇摇头,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此行城主连一个护卫也不带,打算只身前往,可见一定很危险。」

    「就是危险才需要帮手啊。」郝晓晓着急的叫了起来。

    「你不了解城主,此行一定是有生命危险,城主不想连累随行的人,所以才宁可一个人单枪匹马去。」

    这怎么行?

    契丹这蛮夷之国是多么危险的龙潭虎穴,怎能让他一人独闯,更何况,此行去契丹的一路上也是冰天雪地、严寒险峻,没有人相互照应,恐怕此去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他可能会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受了伤、体力不济,却连一个可以相互照应的人都没有,她的心就像麻花一样揪得好紧好紧。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他去送死!

    「我去找欧阳公子!」晓晓遽然转身朝门外飞奔而去。

    来到书斋外,她碰的一声直接撞开房门,像阵狂风似的冲了进去。

    坐在桌案后的高大男子缓缓抬起头,平静望着她。

    她白里透红的红润脸庞,完全看不出几天前曾经落水经历生死的一瞬间。

    「有事?」

    望着眼前这个高大英挺的男人,郝晓晓心中翻涌一股激动,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感觉,强烈得令她想哭——

    哭?

    从小到大无忧无虑的晓晓,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忧愁,更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现在却为了担忧他而想哭。

    这一刻,晓晓才终于发现——她爱上了欧阳琖!

    怔楞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的男人,晓晓心头激昂翻涌着,像是一池春水被风吹皱,一波又一波的将她的心掀起波澜。

    「拜托,别去!」她哽咽低语道:「到契丹路途遥远,一路上危险重重,你可能会回不来的。」

    那道凝视他的目光那样浓烈却哀伤,清澈的眸光像是看进了他的灵魂深处——他的心一窒。

    倏然别开头,欧阳琖闪开那两道凝视。

    「谁告诉你的?」他竭力维持平淡的语气。

    「逢喜哥。」她老实说道。

    这多嘴的小子——欧阳琖在心底暗骂。

    「带我去好不好?」晓晓柔声恳求。她怎能眼睁睁看他去涉险?

    欧阳琖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不好!」他断然拒绝。「此行我一个人去就够了,我是去办正事,又不是去玩。」

    「我不是想去玩,为什么要故意曲解我?」晓晓委屈至极。

    不故意曲解她,难道要欢迎她一起踏上这条极有可能有去无回的不归路吗?

    「你的玩性极重,带你去只是给自己找麻烦。」欧阳琖不带感情的说道。

    「我会功夫——」她一脸受伤的反驳道。

    「你那三脚猫功夫只能关起门来耍,搬不上台面的。」他不留情面的冷嗤。

    「我知道我的拳脚功夫不够厉害,但起码一路上我们可以互相照应啊。」她不死心的想说服他。

    定定看着她许久,他残忍吐出一句。

    「我不需要你。」

    「你说……什么?」晓晓恍惚问道。

    她不懂,为什么一个人可以绝情至此?!

    「我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尤其是你。」他的语气冷得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晓晓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曾经以为,他对她定有着份不寻常的感情,那些关心与焦急绝不是假的,只是善于掩饰的他没有说破,但现在,她怀疑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心碎就是这种感觉吧,她所爱的男人却不爱她!

    如果她能说一句「我恨你」,或许能发泄心中的委屈与埋怨,但是她却说不出口,因为晓晓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永远也恨不了欧阳琖。

    忍着即将出口的啜泣,晓晓遽然转身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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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闷闷不乐的坐在房里,球儿似的小人儿两手托着下巴,仰望着窗外的阴霾天色发呆。

    几天以来,除了发呆她再也找不到什么事能做,脑子里全是一些紊乱而浑沌的思绪,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据逢喜说,欧阳琖今天就要启程出发到契丹去了,明知道此行凶多吉少,或许永远也回不来了,但劝不了他别走、也帮不上忙,她只能无计可施的坐在这里。

    她多想去看他一眼,亲眼送他离开,但她却说服不了自己跨开脚步。明知道他是去送命,却还假装若无其事的挂着微笑说再见。

    一想到这,她的心就拧疼得像是快不能呼吸。

    「郝姑娘、郝姑娘!」

    正怔忡,就听到门外传来逢喜的声音。

    「逢喜哥?有事吗?」晓晓有气无力的用眼角扫了他一眼。

    「郝姑娘,城主要你立刻整理行李,上马车准备出发。」逢喜忠实传达主子的口信。

    什么,上马车?她没有听错吧?!晓晓当下激动地跳了起来。

    「欧阳公子改变主意肯带我去了?」她抓着逢喜激动问道。

    「呃——或许是吧。」逢喜神色闪烁的敷衍道。

    不等逢喜说完,晓晓已经开始抓出布巾,火速收拾了几件衣裳,便迫不及待的准备冲出房间。

    「逢喜,我好了,我们走吧!」

    晓晓拉着逢喜冲出门,朝她心爱的男人飞奔而去。

    心爱的男人?

    这几个字让晓晓不由得羞红了脸蛋,心情却快乐得像小鸟一样,快飞上天去。

    她的心是那样激昂的跃动着,好像黑暗的世界在一刹那间活了过来,过去几天来的担忧烦闷全都一扫而空。

    抱着一只一如来时轻便的包袱,晓晓冲到大门外,立刻看到欧阳琖修长挺拔的身影就站在两辆马车旁。

    两辆马车?她左右张望着,心底慢慢升起狐疑。

    去契丹的雪路崎岖难行,实在用不着两辆马车吧,否则只是拖延速度罢了。

    「欧阳公子,这马车是给谁坐的?」晓晓立刻跑过去问个究竟。

    站在马车旁的欧阳琖转过头来,目光缓缓定在她脸上半晌,平静地吐出一句:「你……」

    「我?」楞了下,还来不及会意过来,他已经迳自上了另一部马车。「欧阳公子,等等我——」

    「郝姑娘,走吧!」

    正要追过去,却突然被逢喜挡住去路。

    「逢喜哥?」晓晓当下楞住了。

    「你回乡的马车在那儿呢!」逢喜忍着心酸,不敢迎视她的眼神。

    楞了一楞,晓晓恍然大悟,却已经太晚。

    原来他是要赶她回家,而不是带她一起同行,她被骗了!

    「你早知道了,却没有告诉我?」晓晓怔忡低语道。

    「郝姑娘,对不住,这是城主吩咐的。」逢喜无奈叹口气。

    「我不要回家,我要跟欧阳公子去契丹!」她一步步往后退,拚命摇头,脸上全是震惊不信却又茫然失措的表情。

    「郝姑娘,走吧!」逢喜再次出声催促。

    「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我不要!」晓晓激烈的喊着,却始终得不到欧阳琖的任何回应。

    城主要他无论如何都得把郝姑娘送上马车回凤阳城,绝不能被她给软化。

    「郝姑娘——」逢喜忍住心酸劝着。

    「逢喜哥,我求求你,替我去拜托欧阳公子,别赶我回凤阳城——」

    「对不住,我也是听命行事。」

    「逢喜哥,我怎能明知欧阳公子会有危险,还一走了之?」晓晓突然转身就要往欧阳琖的马车跑去。「我要去求他!」

    「郝姑娘,得罪了!」像是早巳预料到她的反抗,突然间身旁几名丫鬟团团将她围住,连推带拉的把她送上马车。

    「不要,求你们不要把我送走,我不能——不能走啊——」她嘶哑的叫喊几乎令人肝肠寸断。

    在场没有人忍心多看那张绝望无助的脸庞一眼,只能低着头默默压抑着不忍,谁教这是城主的命令。

    而布帘后的高大身影,静静听着布帘外的心碎嘶喊,欧阳琖面无表情的久久一动也不动,唯有一双紧握得连关节都泛白的手,泄露出他的情绪。

    「我怎能、怎能眼睁睁看欧阳公子去送命?」炙人发疼的眼泪直涌上眼眶,晓晓坚强的不让它掉下来。

    被推进马车里,她惶然无措得像是迷失在大海中的一片浮萍。

    掀起布帘一角,欧阳琖的马车就在咫尺之外,但感觉却是那样遥远,远得像是一眨眼就是生死相隔。

    原来,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紧咬着下唇,克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她定定望着那片紧闭的布帘,只希望能看他最后一眼,即使是一眼也好。

    但——他不但不要她,甚至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紧闭的布帘不见半点回应,将她的心狠狠捣碎。

    寒风吹过,卷起她一身的寒意,等来的却只是更多的心碎与失望,那是一种心痛得快令人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往南,他往北,一个往回乡的路途,一个却是往死亡的地狱——

    这是她第一次尝到什么叫生离死别。

    「上路罗!」马夫吆暍一声,马车缓缓动了。

    当马车越来越快,他的马车也慢慢在模糊眼中消失—

    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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