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唐府家风
知道唐宁今天回府,唐允之也没去书院,给书院的孩子们放了一天假。
当马车到达唐府门前停下时,唐宁不免伤感,一晃七年了,还记得自己出嫁那天,身穿火红嫁衣,厅前与父亲跪别,一幕幕仿如昨日,再瞧门前的两座石狮子还是如以往般威风凛凛的立在两边守候着唐府世世代代后人。
唐府管事纪元见到唐宁站在门口不动,忙迎了上来笑道:”见过大小姐,老爷,大公子和少夫人在厅堂等着呢。“
唐宁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随着纪管事穿过弯弯曲曲的长廊,转过几道院门进了正厅,看到厅堂上的儒雅老者二话不说便跪了下去:”不孝女唐宁见过父亲。“
唐允之看见女儿眼睛瞬间红了:”乖女儿,快起来,让为父好好看看。“
”女儿不孝,父亲瘦了。“
唐允之看了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越长越像你娘了。”
”妹妹。“
唐宁这才注意到站在父亲身边的兄长和嫂子,忙福身,”见过兄长,见过大嫂。“
再一瞧,发现兄长旁边一锦衣小男孩同兄长八分像,唐宁走过去笑着牵着他的手问道:“你是子恒,今年六岁,对吗?我是你姑母。”
小男孩合上双手规规举举揖了一礼:“子恒见过姑母。”
唐宁回身招手,云霜和燕来赶忙走了过来,不用唐宁说话,两姐妹双双跪下大声道:“云霜(燕来)给外祖父,舅父,舅母请安。”
“乖外孙女快快起来。”
云霜和燕来并没有起来,燕来道,“外祖父,云迟弟弟还不会说话,我们代云迟给您和舅父舅母请安。”
唐允之见云霜和燕来小小年纪如此知书达礼心中越发喜欢,“好孩子,快起来吧。”
覃凤凰见唐宁一行人身上衣服褶皱,便笑道,”妹妹这一路劳累,先去洗漱休息一会,有话晚上再说。“
唐成也点头道:”妹妹还是带着孩子先休息吧,有的是时间再慢慢聊。“
唐宁虽然看见父亲和兄长高兴,但也确实累了,于是也不再客气回到自己当初未嫁的闺房,沐浴完就沉沉睡去。
唐宁是被王嬷嬷摇醒的,也许是回到自己家里整个人全放松了,一觉睡到天黑,前厅开始传膳了。唐宁在王嬷嬷的侍候下,简单梳洗匆匆忙忙来到宴厅,发现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自己,忙低头表示歉意。
唐宁将虞城带来的礼物分别送给众人,给父亲准备的一是一套暖玉棋,给兄长选的是一只通透的碧玉麒麟,给嫂嫂挑的是一套紫色水晶头饰,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绚丽夺目,覃凤凰见此爱不释手,要不是孩子们都在,估计她这会就想回房试戴了。
看大家都得到了心悦的礼物,唐子恒表面很镇定,但是眼中藏不住满眼的期待,黑白的眸子水汪汪的盯着唐宁。唐宁的眼睛望向唐子恒,唐子恒非常有礼貌的回了一个笑脸,但是心中嘀咕着,姑母不会就把我一个给忘记了吧?脸上瞬间有了小情绪。
唐宁见此笑了,这才是孝子的表现,她唤他:“恒哥,姑母给你准备的是一个千里镜。”
唐子恒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他是什么都见过的,但是千里镜还是第一次听说,瞬间来了兴趣,“谢谢姑母。”
“过来,姑母教你怎么使用。”
唐宁将唐子恒带到窗户边,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天上的星星是不是看上去很远?”
“是的。”
“那你现在带上这个试试。”说完将十分小巧的千里镜放在他眼睛前。
唐子恒瞬间张开了嘴,“太奇妙了,好像星星就在前方。”
覃凤凰看见儿子夸张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千里镜,笑道:“妹妹太破费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恒哥,简直是浪费了。”
听到这话,恒哥不乐意了,反问道:“娘亲是觉得孩儿的才华配不上这个千里镜,还是你自己瞧不上恒哥?”
这话问的覃凤凰一下子呆住了,没想到儿子会反问自己,唐成见儿子让自己媳妇尴尬了,冷声道:“为父何时教你同自己娘亲顶嘴的?”
唐子恒先是给父亲揖了一礼赔罪,然后道,“孩儿先给父亲和娘亲认错,但是娘亲刚才就是说错了,姑母远嫁千里之外,回娘家为祖父、父亲、母亲特意挑选了我们各自最适合的礼物,说明姑母心中牵挂着家中每一个人,甚至十分清楚我们的喜好,姑母确实费心了,这一路也受累了,母亲应该接受并表示谢意,而不应该说浪费,这词用的不对。古有宝剑配英雄,今有千里镜赠恒哥,恒哥不会辜负姑母今日的慧眼识珠,谢谢姑母。”
这一番话说的大家都呆住了,太对了,唐允之不住的点头,“恒哥言之有理!”
“妹妹,是大嫂不对,大嫂不会说话,让你见笑了。”
唐宁笑道:“恭喜兄长和大嫂,看来我们唐家又要出一个才子了。”
“妹妹可别夸他,回头小尾巴又翘到天上了。”覃凤凰说到后半句故意压低声音,要不然儿子又要说她背后说人坏话不对。
得到示意后,丫鬟们开始鱼贯而入,规矩有礼地托着托盘端了菜肴上来,轻手轻脚地给众人布菜,整个厅堂鸦雀无声,只偶尔听见燕来的勺子碰撞到瓷碗的声音,不一会菜就上齐了,五颜六色甚是好看,扑鼻而来的香味另人胃口大开。
云霜和燕来看见满桌子的美味,虽然很想每个尝一遍,但是记得母亲的教诲。面对这么多江南可口的菜肴,而且还是第一次见,两姐妹从容不迫淡定的优雅进餐,整个过程安安静静的,看的覃凤凰都暗夸唐宁家教好。
吃过饭,唐子恒带着云霜和燕来去花园看星星,三个孝都觉得这个千里镜太神奇了,燕来心中暗想等回到虞城,她也找娘亲给自己买一个。
云霜觉得千里镜固然稀奇,但更适合表哥,不适合她和燕来,所以喜欢但并不想拥有。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唐允之穿了一件蓝色长衫,头戴绿玉冠,腰间配了一块羊脂玉坠,周声带着儒雅气息,若不是因为两鬓早已斑白,以他高大的身姿,俊朗的容貌,估计走到大街上也会引来无数的回头。
“宁儿给父亲请安。”
“云霜给外祖父请安。”
“燕来给外祖父请安。”
“起来吧,用早膳了吗?”
“回外祖父,还没有。”
“传下去,大小姐云霜燕来在我这里用早膳。”
不一会,几碟精致的小菜,几碗肉丝粥,还有几碟包子摆上了茶几。
唐宁本欲同父亲说云迟的事,求个解决方法,但是云霜和燕来在,她不方便说,只能下次再找机会。
“父亲一会要去书院,不如带着云霜和燕来吧,旁人不知道,但是女儿知道父亲学识造诣极高,能指点她们一二也是好的。”
唐允之有些为难的看着女儿,“可是为父书院不收女学生。”
唐宁对上父亲的眼睛道,“女儿听说父亲的唐氏书院若能答对三题不收束修,若答不上,每月二两银子,既然这是收学生标准,那就无男女之分,父亲不如直接出题,如果云霜和燕来答不上来,女儿就当今日这话没说。”
已经用罢早膳的云霜和燕来紧张的盯着外祖父。
唐允之低眉思索一会便问云霜:“读书是为什么?”
云霜想了一下,回答道:“读书为了近道者德,近规者范,近智者慧,近文者雅,近仁者义,近圣者贤。”
唐允之点了点头,转而同样的问题问燕来。
子车燕来看看娘亲又看看姐姐,低头认真想了好一会,这才抬头答道,“读书为了使人清明,能辨忠奸黑白是非,不受人愚弄欺骗。”
唐允之又问云霜:“在家读了哪些书?”
云霜平静的答道:“回外祖父,读了女诫、诗经、烈女传。”
唐允之又问,“女诫学到哪?”
云霜答,“七部曲都学了。”
“诗经学了哪几篇?”
云霜答:“学了风、雅、颂。”
“。”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也;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功,不必工巧过人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
“”
云霜毫不犹豫,“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锡无疆,及尔斯所。既载清酤,赉我思成。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假无言,时靡有争。绥我眉寿,黄耇无疆。约軧错衡,八鸾鸧鸧。以假以享,我受命溥将。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顾予烝尝,汤孙之将。”
“何为颂?”
云霜答:“顾名思义,歌颂,赞颂,赞美乃为颂。”
唐允之不断露出赞许之色,目光一转看向子车燕来:“你读了哪些书?”
“回外祖父,燕来刚学完三字经。”
“背一遍。”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那你可知何为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燕来看见娘亲和姐姐鼓励的眼神,一字一句答道,“玉不打磨雕刻,不会成为精美的器物。人若是不学习,就不懂得礼仪,不能成才。”
两个外孙女都很优秀,只是自古没有书院收女学生,唐允之正在考虑,突然传来噼噼啪啪的拍手声,紧接着一身学子服饰的唐子恒进了院子,“祖父,两位表妹如此聪明好学,祖父为何不收为学生?”
“不是祖父不收,只是历来各处书院没有收女学生之说。”
唐子恒笑道,“没有岂不更好,外祖父不如就做那第一书院第一人?所谓无才便是德,孙儿是不信的,娘亲和姑母贞顺,辞令,仪态,丝炱都是极好的,家中和顺,邻里和睦,若说两位长辈无德不是嫉妒便是诬陷。若说才华,无论是诗词作赋,娘亲和姑母都不输那些才子,难道有才有德不好吗?”
正在这时,唐宁的兄长走了进来:“父亲,恒哥之言虽是童语,但哪一句不是在理?父亲的书院从未明令只收童生,父亲今天也考了云霜燕来,两人也通过了,难道父亲身为一院之长自己要言而无信?”
唐允之笑了,这两个冰雪聪明的外孙女他其实也想收,只是先前没有说服自己,现在闻此正好顺势答应了,也拉近了孙子们之间的关系。
“好吧,那你们三人现在同我一道去书院吧,不过记住,到了书院统一称先生,下了学堂方才可如常。”
“是。”三人异口同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