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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场葬仪

    姐姐简单交待了一下最近她做的事情,除了通知各亲戚朋友之外,她中途去了一趟爸爸之前在的公司还有更早工作的政府部门。

    我不得不佩服比我早进入社会的姐姐,不管对于做人的评价标准是怎么样的,但是就她所做的事情的表现,对我来说,已经称得上是优秀了。

    但是不确定这是她真的人情练达还是有人指点她……

    去化工集团是为了进一步交接清楚,同时也为了亮相,为以后接洽做好铺垫工作。

    至于去老爹之前任职的政府部门,那就更是足够聪明的表现了。

    我爹当年离开他那个部门,一方面是因为和我妈闹离婚的缘故,觉得有点丢脸呆不下去;另一方面,也算是带了任务去企业的。

    这里面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我姐姐知道得比较全。

    说起来其实也简单,有一段时间政府部门都在经商,我爸他们单位也包了一个矿,本来以为可以弄点福利给大家——那段时间的工资都是打折发的,谁知道一亏亏出去许多老本。

    这里面不仅有经济问题,还有政治上的风险,所以必须处理干净。

    所以他们单位当时的一把手,一直绞尽脑汁想办法填了这个窟窿才离职升级去政协。

    我爹当时去企业,就顺带肩负着把单位的不良资产剥离了的任务,他离职之前兼职单位的出纳,这件事情他来干最靠谱。

    至于最后怎么把帐做平,反正我是不清楚的。

    按照我姐姐的说法,我爹去了企业之后,因为扎实的业务能力,大放异彩,通过各种方法盘活了不少类似的不良资产,于是一路升迁,最后出来做废物回收的工作自立门户,独当一面,这在化工集团内也是相当大的一块业务。

    趁着这个时候再去老爹的老单位找人情还能够找得到,过几年和他同期的老头子们都退休了,就什么也找不到了。这当然不能说是找了保护伞,但是显然拓展了一下关系网。

    我憋着劲想要和姐姐商讨说关于法律和监管产生的危险问题,结果她说完了这段时间的事情之后,就推说今天太累了,明天还有许多事情要忙,叫我早点休息,因为明天一大早姑姑和叔叔们就要过来。

    一时之间把我要说的话都给堵了回去。

    当然,在她眼中,我也许还太年轻,什么事情都不懂——当然,这和她口口声声说将来要把公司交给我一点也不矛盾!

    第二天一大早,我起床的时候,我姐姐已经布置好了早饭,从外面买来的米粉和小笼包,这都是我在学校吃不到的。

    我和姐姐刚刚吃了饭,大姑就上门来了。大姑是我爸爸的大妹,一贯热心亲戚间的人情往来,她住在隔壁省,赶过来也是一番功夫。她顺便通报了一下说本来想带二叔一起来,但是二叔在精神病院里面病情不是很稳定,所以就没有来。

    又过了一会儿,三叔、四叔全家也来了,他们或者在隔壁市或者在本市开店,平时根本不在县里面,只有小姑和小姑父是住在县里面的,他们反而来得最晚。

    然后整件事情就完全超出了我的控制,大姑已经准备好了黑纱袖套,让我们大家都别上,然后全体亲戚又去饭店,中间由大姑指挥,小姑父放了一千响的鞭炮。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繁文缛节,只不过在饭店门口简单写了个牌子,说是我爸爸的丧仪接待。

    我姑姑的儿子,大表哥和他老婆坐在那里帮我们收白包。在此之前,我姐姐已经和我说过了,爸爸和妈妈两边关系近的亲戚都已经提前给过了,她也记了账目,收下的钱大概够在县城买半套房子。今天再把其他亲戚的丧仪一收,估计就够买一整套房子了。

    不过这些人情债都是要还的。

    舅舅和表哥、嫂子、表姐、表姐夫也过来了,开始帮忙招呼来的客人。

    我知道我们家的亲戚关系特别多特别复杂,但是我没有料到来的人居然这么多,如果不是包了这家酒楼,在家里面停灵的话根本坐不下。

    我爷爷是抗战之后支援三线建设的外来户,所以我爹这边的关系也就是他的兄弟姐妹以及以前的一些老同事。

    我妈是本地土着,老家乡里面几乎户户是亲戚,毕业后参加工作,几经流转才到县城里面来的。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亲戚们我见识得不全,因为许多亲戚直接去坟头了。我爸这一次要直接埋在县里面的陵园里面,于是这一次不少人直接来县里面了。

    我想这些人大概是卖我舅舅的面子,不然的话,我爹和我妈都已经离了婚了,他们还来吃什么白事?

    酒楼楼上楼下凑了满满四十桌的样子,这还是有许多人就来包了个白包就走了的结果。在这种场面下,我大姑即便再热心,也只能退位让贤。

    我爹单位的人也来了好几个,不过留下来吃饭的,基本上都是快退休或者已经退休的了,领导更是拉着我姐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吃饭之前,我舅舅代表家属讲了一番话,又拉着我和我姐姐说话,向来的亲戚朋友表示感激。

    我大表哥带着我和我姐姐,一桌桌地认过去,什么表叔、姨父、二大爷的亲戚关系,弄得我头昏脑胀,只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姓章,要么是和姓章的通婚的,许多人还要代表在外地工作没有回来的人道歉,简直可怕。

    然后我又认清楚了,我舅舅和我妈虽然年纪大,但是辈分不怎么高,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表叔差不多有一个排,表嫂还有一个排,我侄子过来要管他们喊爷爷和婆婆,无怪乎他规规矩矩地坐着吃饭,毫不动弹。

    我也完全变成了一个木偶,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叫人,表示感谢,喝酒——掺了水的,后来干脆就直接喝水了。

    我姐姐一开始还要努力绷着表示悲伤和热情,后来就和我一样变成了丧气的木偶。等最后回到我们的桌子吃饭的时候,我们已经都不想说话了。

    大姑于是体贴地劝我们多吃,因为下午还有重头戏。

    吃完了饭,大家自顾自地散了,也有许多人凑上来打个招呼,说什么晚上要赶回去就不来了之类的话。大表哥让表嫂做统计,看晚上吃饭的人有多少。

    小姨夫叫来了车,载着我爹的兄弟姐妹,我以及我姐姐,还有其他的亲戚,包括我的表弟和表妹们,一起出发前往陵园。

    舅舅他们也打车跟了过来。

    因为县城不大,所以陵园其实没多远,就在河边地一座山头上。姐姐让我抱着骨灰盒走上去,她拎着准备好的香蜡纸烛,还有鞭炮、白酒等。

    陵园里面已经提前沟通好了,民政局的看陵人简单地验明了手续——缴款发票,举行了一个简约的欢迎仪式,就协助我把我爹地骨灰盒放进了石板下面。

    之前只刻了我妈地名字和生卒年月日地石板上,已经新刻了我爹的信息,先前还用胶布贴着,等把骨灰盒放好,胶布就被撕下来了。

    然后下面开始放火炮,大姑协助我们把香和烛点起来,一众亲戚围着这个陵位默哀。我大姑颇为感伤地开始念我爸爸的好,说什么我和我姐姐已经有出息了,请他和我妈妈在下面放心云云,越说越伤感,终于忍不住流水留下来了。

    在场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种氛围,情不自禁地都眼睛红了,包括还在读书的弟弟妹妹和侄儿侄女们。

    姐姐也忍不卓嚎大哭,最后倚靠在大姑的怀里。

    我不想矫情地哭泣,虽然这哭泣更多是哭给在场的活人看的,但是眼泪受到了气氛的感染,还是忍不住流下来。

    说起来,我的爷爷和奶奶的陵位也在这里。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陶渊明的诗: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虽然现在还没有“向来相送人,各自还其家”,但是我觉得这几句是真的应景。我想起当年来给爷爷奶奶扫墓的时候,我和爸妈说以后我也要在这里买个位置,然后还被我妈妈给骂了一顿,训斥说我胡说八道。

    四叔拎了草纸,到下面焚化炉去烧去了,三叔拿出我姐姐拎来的一瓶酒来敬给我爸爸。

    我和三叔说到,“三叔,不要倒完了,给爷爷那边也倒一点。”

    大姑颇为惊讶,对我说,“克克,你还想得到呢!”

    我舅舅他们默哀完毕也下去烧纸去了,他们带了我妈的份。

    大姑便带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一起又去把爷爷和奶奶的墓扫了。

    因为位置买得太晚,我爸妈没有和我爷爷奶奶成为邻居,我爹估计是愿意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我妈估计不太乐意。

    我想了想觉得如果我埋在这里的话,也不太想住在我爸妈的隔壁。当然,现在这么想,老了之后说不定想法会改变。

    在陵园里面折腾了好久,回到县城里面已经要到晚饭时间了。

    晚饭来吃饭的人连中午的一半都没有,大家被下午的工作折腾得没有了精神,完全提不起劲来。

    等到晚饭吃完,这场白事绝大部分算是完成了,姐姐陪同舅舅和表哥把饭店的账单等事情了结了之后,舅舅他们就告辞了。

    姑姑又带着我的叔叔们和小姑及他们的家眷到我们家里面,完成后续的事情。主要是大表哥把收的钱和记帐单交给我和我姐姐。

    我爹的葬礼,结果来的最多的是我妈那边的亲戚,有些尴尬。

    几位姑姑和叔叔,在所有的事情都搞完了之后,大概还有一些场面上的和实际的话要交代。我虽然觉得精神上已经疲惫得不行了,但是还是打起精神来和姐姐一起招待着我爸爸这边的亲戚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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