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张老大帮忙
曼青转过身来,发现世界居然这么小,还是那个熊一样的男子。她万分不解地看着那个有些惊喜地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您——有事?”
张野一眼就看到了曼青手上的米袋,再看看她身旁的绸缎庄,一下子就把事情猜了个大概。“没事——”该怎么解释刚刚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的惊讶以及——惊喜?这就好比刚看到了一朵美丽的花,不得不走了,心里稍稍惆怅呢,突然一转身,那朵花又出现了……“就是——看到高姑娘的背影,以为看错了——高姑娘这么晚了来镇上,可是有什么事?”
说完他不由淡淡地尴尬起来:这话问的,叫人家怎么答好?说实话还是不说?再说了,自己这么问,是不是多管闲事了点?而且只要是个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到,偏偏他还明知故问……一时心转电念,恍然后悔自己就不该多说话,说多错多!
曼青看看手里的米袋,的确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但她吃饭大事在身,没那么多想法,于是也学他在她家时的做法,微微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再不快点走粮庄就要关门了!而且就算粮庄没有关门,一会儿天晚了一个人还要走小半个时辰的路呢,也不太好啊!
看着那姑娘一身青黑脚步匆忙,张野有心想上前去看看,但是最后还是顿住了脚步:今天已经在这姑娘面前尴尬两回了,再跟过去,估计还得尴尬第三回……
张野买了点酒菜,慢慢往自己的小院子走。等放下了东西,看到窗外已经微微撒黑的天,他突然想到,那个高姑娘刚刚明明拿的是米袋,肯定是去买米的。这天都快黑了,她一个小姑娘背着一袋米往家里走……
他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突然想到高四两第一次在他这桌子边上喝酒时自己鼓励他的话,只要努力,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就是为了高四两,他也该去看看是不是?
想着他迈腿就往外走去。
到了傍晚,通往小高庄的大路上人影也稀疏了起来。就是依稀看到了几个人影,也是匆匆忙忙往家里赶的。天黑了,孩子怕爹娘担心,爹娘担心孩子,个个都着急往家赶。曼青慢慢地从走一段路歇息一下,到走一小段路就歇息一下……到后面已经是扛着那袋二十来斤的米踉跄着往家里的方向走了。
她微微弯腰,把米袋扛在右肩上,两只手都用力地抓住米袋口子。走不了几步米袋就开始往下滑,她就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把米袋继续往肩上扛,两只手早已经酸麻得不行了,但是不能放手,死死地抓住,绝对不能放……
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又不争气地下来了。她泪眼模糊地透过昏沉的暮光看看大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但离家里还有好长的一段大路要走……既然没人,那她哭哭没关系吧!
眼泪滴答滴答地掉在地上,她却连大声哭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老天爷何其不公,怎么就给了她那样的一个爹!假若她生在桂家该有多好,桂叔和桂富哥都是多么好的人,他们肯定不会让她吃这样的苦的!
想到桂富哥,她又是一阵的心酸!
可能是早早接触了娘的心酸,她比大条的桂花不知道敏感多少倍。桂婶最近不让桂富哥过来,过来了桂婶也一直在旁边盯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桂花嘴巴大说了想让她嫁给她哥哥,桂婶不同意,才这样让他们避嫌的!
她倒不是多舍不得桂富哥,而是,而是就这样因为高老抠的事情被别人嫌弃了,她憋屈得难受!——她就不信不是高老抠的原因?!
说来她也理解桂婶的想法,换了是她,她也不愿意跟高老抠搭上什么关系!可是,可是,没了醇厚的桂富哥,她的嫁人大计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她什么时候才可以彻底地离开高老抠,过自己的日子?!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肩上的米袋也越来越沉——滴答滴答,眼泪掉在地上都有了声音!
曼青慢慢地也有些自怜自伤起来:瞧,这条大路上什么都没有,能陪自己的唯有这些眼泪了——
咦,不对,哪有眼泪这么大声的?!
她突然一惊,心里一个激灵,赶紧站住,快速地转过身去,肩上的米袋都差点甩了出去!
一个高高的黑影就跟在她身后!曼青顿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时也顾不得哭了,她赶紧眨眨眼睛定睛再看,呼——还好,不是什么混混流氓,还是今天见过好几回的那个大熊!
曼青顿时觉得全身力气都被吓走了!她把米袋往地上一放,冲着来人第一次吼出了声:“又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啊!”
张野闻言赶紧上前几步,如意料之中,颇有些尴尬地道:“高姑娘,我——就是路过!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就没有打招呼!——我来帮你提吧!”说着他二话不说,弯腰拎过米袋,就如同拎了只小鸡一般,一下子甩到了肩上,“那个,天快黑了,高姑娘,要不我送你一程吧!”
他没说谎,他的确是刚刚才赶上曼青。但是看着前面那个几乎是蹒跚地往前走的身影,他真的有些不敢打招呼!
那个身影半弓着腰,一步一步地往前拖着走,而且,虽然隔了一小段距离,他都能看到那个小肩膀在抖!
她在哭。
自己当年最可怜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干过,那个时候也偷偷哭过,他知道那种感受——不想让别人看到,但委屈得快要死掉的感受。他不是怕她生气,而是怕这个时候出现,她会觉得丢了面子,伤了她的骄傲。
好在她听到了声音,自己转了过来。
在走近的那一瞬间,虽然天色已暗,但他还是清晰地看到小姑娘红红的眼睛,还有脸上斑驳的泪痕,和泪痕洗刷下瓷白的皮肤,英挺的鼻子,嫣红的小嘴——事后他常常在想,当时天色已经那么暗了,他是怎么看到泪痕,并把其他地方看得那么清楚的呢?
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那么难以解释。比如说,这几年他都很少跟人说很多话,更加不要说是搭讪了,但这一天就跟着高姑娘搭了三回;再比如说他现在也很少去管别人的闲事了,但今天已经破了几回例,还都是为了这高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