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可视之手(九)
时间倒回十几分钟前。
两人离开村子没多久,就从墓园中升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仿佛嗅到了腥味儿的鲨鱼,向村子中心人最多的地方游弋而去。
此时科里索村的民众就如前一天两人抵达时那样坐在一起熬夜,只是这回他们显得与往常不大相同,眼神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狂热。
尤其是望向两人离开的方向时,愈发如此。
“你们说……那个漂亮女人身上有多少钱?”
不知道谁先问了这么一嘴,仿佛扔进河里的小石子,迅速荡起波纹。
“那可是法师老爷,莱特家以前就是靠着给法师老爷做袍子才攒了那么多钱,你们忘了?听说那群人付定金都是用金灿灿的老人头!”有人接茬道,听众无不艳羡的发出赞叹。
听到这儿,肖恩不动声色摸了摸兜里的金币,触摸到浮雕在上面的老人头像,他感觉自己仿佛身陷云中,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还有那个男人!他身上的皮甲!”一个裁缝模样的人赞叹道:“那可都是上等的材料,我在镇上学工时连摸一下都要被师父打手心……”
“会被那头熊撕坏吧?好可惜……”
有人感慨道,他们都知道两人去了密林。
“就算只剩边角料也能卖不少钱!”
“还有他那把匕首!熊怪可撕不坏那玩意儿!”
“没错,这两人简直浑身都是钱!”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好像两人已经死透,他们在分配战利品似的。
突然,不知道哪个眼尖的家伙插话道:
“我亲眼看见肖恩和那个男人勾肩搭背,他肯定收了好处!”
立刻有人接茬:“没错!今天白天他回来的最晚!一定拿钱了!”
“就是!这小子什么话都不说!”
“你看他的手,在兜里就没拿出来过!”
肖恩急忙为自己声辩,但无人搭理他,不多时,众人从口头声讨升级为实际行动,七手八脚把他拽了起来。
拉扯中,肖恩的裤兜被扯破,数十枚钱币顺着他的裤管叮叮当当掉在地上。
空气顿时安静了。
一堆暗淡的铜币中夹杂着一抹耀眼的金色,宛如帝王般高贵。
这股迷人的色泽让空气都香甜了几分。
众人簇拥着它,痴迷地望着它,金币抛光的边沿折射出他们扭曲的倒影,宛若恶鬼环伺。
“小骗子,和你老爹一个德行!”
“等会儿捡东西,没你的份儿!”
肖恩低着头,一言不发。
在他的视野里,一只如干枯的手捡起了那枚金币,他也随之抬起头,视线来到村长脸上,看他用一嘴发黄的烂牙咬在金币上,接着露出满足的神色。
“是真的。”
村长喃喃道,接着望向村子西边。
墓园升起的雾气逐渐浓郁,一股焦躁、狂热的气息蔓延开来,每个人眼中都泛着幽幽的绿光,比起夜晚的狼多了一丝疯狂,少了一分理智。
这时北边的天空突然亮如白昼,树林里隐约传来吼叫声。
扑哗——
鸟群从林中飞舞,在月色下逐渐远去。
“他们打起来了!”
村长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从旁边取下火把,紧紧握在手中。
村民就如受惊的鸟群,也“扑哗”一下子全站了起来。
林中熊吼渐熄,夜空却再次被照亮。
“他们能和那头熊战斗这么久……法师真厉害……”
“哼,说不定是睡了某个强大的男人得来的,看她就是个搔首弄姿的荡妇,生来就会勾引男人……”
“可万一他们打过了那头熊怎么办?”有人突然问。
“怕什么,我们人多!”有人答道,他眼中的理智已经全然被疯狂取代。
“他们要是真的能打过,白天为什么不去?不就是期望我们晚上去帮忙吗……”
这答案一出,似乎得到了全员赞同。
直到林子里的声音渐渐消弭,村长才开口道:
“我们该出发了。”
……
林中的静谧被浩浩荡荡的人群打破,月色透过枝桠斑驳的落在地上。
凉风拂过,乌鸦暗哑的叫声让这一切愈发显得阴森森。
熊洞外的空地,众人目光聚焦在苏妍身上。
苏小姐法袍下的身材凹凸有致,冷冽的表情配上莹火石的光芒,愈发显得高贵、冰冷。
村长瞥了眼旁边的熊尸,即使仰面躺在地上,它也和一个成年人差不多一样高。
熊尸旁边隐约躺着一具尸体,看不真切,不过村长也明白了什么,后怕的同时带着几分惊喜,他忍着笑意,挤出一副哀痛的表情:
“那位勇士呢……他不幸战死了吗……”
“是又怎么样?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当然是来帮忙的。”村长腆着老脸道:“只可惜……只可惜来晚了一步……”
“战斗已经结束,各位请回吧。”
苏妍回绝道,身子却抖了抖,仿佛站不稳。
村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还要上前多嘴,苏妍手上突然多了一团火焰。
“怎么,捡尸不成,该明抢了?”
村长脸上阴晴不定,似乎在盘算利弊。
一般剧情发展到这个时候,缺的无非两者,其一压垮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名为贪婪。其二珍惜生命的突然觉悟,名为贪生。
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村长选择了前者。
“她是在虚张声势!她的同伴已经死了!上!”
苍老的声音仿佛开闸泄洪的指令,人群开始涌动。
狂热的村民们瞪着通红的眼睛,喘着粗气,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向前拥挤,贪婪的目光毫不加掩饰,肆无忌惮地在苏妍身上扫来扫去。
如果说村长只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理智,那这群人就已经彻底溺死在欲望的海洋中,他们已然游离在生者的边缘,仅凭内心深处的恶来驱动自身。
他们不断向前,竟没一个人察觉到最前方的人在不断倒下。
仿佛有一道透明的丝线绷在苏妍面前,试图越过那道线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头颅横飞,切口平整,却没有喷出血液,反而是某种膏状的浑浊液体,呈片状被抛在地上,接着摔得粉碎。
一个,两个……
当第十个人倒下时,终于有人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们止住脚步,甚至开始后退。
畏惧,作为一种本能,还残留在他们灵魂深处。
最后方的村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推搡后退的人群。
“废物,你们在怕什么!她已经不行了!上啊!”
人群散开一条缝,最前面一人举着手,小腿发颤,止不住倒退。
他正前方是举着匕首的糜陆,毒牙匕正抵在他的脖子,闪着微弱的白光。
糜陆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紧跟着两旁的人群也后退一大步。
仿佛他以一己之力逼退了漫天的潮水。
“废物,你们在怕什么?”
糜陆面带微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