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使命
叶云铃咬住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尽管她已经泪流满面。
就算哭，也别被任何人知道，在别人面前一定要笑。
不要可怜自己，也不要被别人可怜。
她突然坐起来，冲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呼出一口气。
“我觉得在我这平庸无奇碌碌无为的一生里，有幸能见识到人外之物，甚至还跟神仙讲过话，已经是非常奇特的遭遇了，以后老了跟别人吹牛都能更有新意。所以不要贪心，叶云铃。”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别任性了。”
但倘若俟玄真的言辞激烈的责备她，还能让她好过一点。可是即使是最危险的关头，俟玄也从没有抛下过她，也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还会对她说，救她是责任。
这见鬼的责任感。
要是他说“叶云铃你是个累赘，每次拖累我要满世界跑去救你，你以为我很闲吗”这种话，叶云铃还能放弃得干脆一点。
可是要是她看不到人外了，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俟玄了。
叶云铃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应该筹划一下到时候的告别词，比如说亲爱的朋友撒哟那拉，我会想你的，或者应该拜拜他，让他保佑一下我的学业和事业什么的……”
她正在努力把胸口那团没有意义的诡异的自弃之情压下去，然后继续她没心没肺的日子。
“还打算继续骗自己吗？”
叶云铃愣了一下。刚刚就在一瞬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吓得她一个激灵，四处查看。
可是周围什么人也没有，贪韶也很识时务的没有发出声音。叶云铃觉得是自己太累出现幻听了。
她放宽心躺到床上去，但在这个时候那个声音又莫名想起来，这一次直接响在她的脑袋里。
“哪怕你再怎么骗自己，也不可能逃避你的使命。”
叶云铃猛然从床上弹起来，面无表情：“贪韶，你刚刚说话没？”
贪韶懒洋洋的回答：没有，拙下刚刚在睡觉。
“有听到别的声音吗？”
——没。
叶云铃一脸狐疑，跳起来把房间检查了一下，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你的时间不多了，听从你内心的指引吧。”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声线平淡，叙述事实。
叶云铃愣了一下，谨慎询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顿了很久，似乎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喃喃重复这句话，无意识的望向窗外，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天色将暮，太阳西落，华灯初上，天空显现纯粹的深蓝色，望一眼深邃到仿佛能吸入人的灵魂。
暮春的夜风已经没了那股凌冽的寒气，但还是清冷逼人，天际闪烁几点星光，从高处看，云州城的万家灯火犹如光河一般静静流淌在夜色里，美不胜收。
叶云铃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种场景。她茫然了好一会，然后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做梦的时候会模仿痛觉的。
叶云铃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又在做梦，而且这一次她又坐在叶祠的屋顶上吹风。
她是有多喜欢这里啊？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听说人的梦境是潜意识的体现，常常梦到一个地方就表示你对这里有心结，对你意义重大。
叶云铃忽然想起这么一种说法。而叶祠对她而言也的确有心结，在另一个记忆里她曾差一点死在这里，给过去的她和如今的她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叶云铃呆滞的望着山下的云州城。
虽然是梦，却又无比清晰，甚至一景一物，一花一木，都和记忆里相差无二。
记忆和梦境里越是深刻，就表示她的执念有多深，可能她不曾意识到，其实云州城早就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融入在她生命的本质里了。
叶云铃忽然蹭的站起来，朝着祖祠边缘走过去：“既然是做梦，那摔死的话我应该就醒了吧。”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一个声音淡淡响起。
叶云铃骤然转身，祖祠高耸的尖顶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白色羽袍，黑发垂肩，尽管戴着斗笠面纱，遮住了容颜，但周身那股清冽的气质还是让人眼前一亮。
叶云铃陷入恍惚，在她的梦境里常常出现这个人，她觉得这个人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她本来应该认识才对。但现在她还不认识他。
是叶凛吗？
“叶……老祖？”叶云铃试探的问。
那人没有说话，叶云铃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只觉得他在注视自己。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叶云铃喃喃，不知为何感觉到悲怆莫名，这种悲怆让她不由得心生落泪之意。
他们好像真的隔了好几百年后才终于见面的一对旧友，过往的种种虽然已经记不清，可那种熟悉的感觉还在。
“你看天上。”叶凛指着天空说道，“你看到了什么？”
叶云铃抬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天空布满云雾，深色的云凝聚成各种玄妙的图案，仿佛是一幅极其壮阔的山河画卷一般，栩栩如生，宏伟而磅礴的蔓延了整个天幕。星辰如眼，点缀在云海之间，那之后仿佛存在另一个世界，叶云铃觉得光是看一眼，连魂魄都要被吸引进去。
她晃了晃，又坐了回去。
人在看到这样波澜壮阔的浩大场面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和自然界的伟大。
而这云海星河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山河图，此时就静静铺在她的头顶上方。
叶云铃被震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久她才说：“这是什么？”
“这是地图，天上人间。”叶凛又指了指下方。
叶云铃在看过的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发生了错乱，下方的云州城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模样，仿佛建立在一泊湖水的湖面上，又好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影射天上的云城。
云气从其中升腾，化而为雨，降落另一处，流动成为地下水，再从山上冒出泉水。云州内的灯光全部亮起，竟然像河水一样缓缓流动起来，一时间更令人分不清真幻。
巨大的城被云层包围，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更加广阔的东西在其中流动。
“知道云州为什么叫云州吗？”叶凛也望着这场景道。
叶云铃在这一瞬间仿佛深有体会。
“云气到底在哪里上升，又在哪里凝结成云呢？云的尽头和开始在哪里？”叶凛说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这轮回的意义何在？”
叶云铃觉得叶凛每次出现，说的话都是令人半懂不懂的，以她的智商根本跟不上节奏。
“这幅地图你要记住。”叶凛道，“它能救世，亦能灭世。”
“这是什么啊？”叶云铃有些茫然，“还有为什么找我啊？”
叶凛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冷笑一声：“这是你的宿命，你得为自己当年犯下的罪孽进行补偿。”
“罪孽？”叶云铃一脸懵，“我犯了什么罪孽？”
她还想接着问，忽然感觉到大地在剧烈抖动，甚至一面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