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马冢
护龙山庄,盔甲鲜明的卫士,手持长兵,腰悬佩刀,笔直的守卫在山庄门口,太阳升起,初春的暖阳照在盔甲和兵器上,泛起一圈圈冷幽的光晕,令人望而生畏。
附近的村民每天路过山庄也是隔得远远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尽管山庄甲士从来没有欺民之举,而且时不时帮助周围居民解决问题。
有猎户陷在山中,是神策军士帮忙救回;有泥石冲毁民房,大雪压塌民房,也有神策军士奉命帮忙,自从神策军驻军在此,附近治安良好,村民受益颇多,无不交口称赞。
李破军端坐马背,衣衫束发一丝不苟,面上没有半分表情,守卫行礼,李破军也只是淡淡点点头,并无往日的和煦,让一众守卫有些不解。
进得山庄,李破军看向山庄后方那高耸的山峰,直道:“传令,全军集合,天秀峰下结阵。午时过后,为玉顶治丧”。
陈康身子一震,应着去传令了。
李破军回到了书房,看向桌上那一方木盒,回忆不断蔓延,想起来第一次在太仆寺选马时第一眼见到玉顶那神骏的身姿,雪白的毛色,一尘不染;浅黄色的四蹄,矫健有力;金黄色的头顶,更显得高傲而尊贵,第一时间里,李破军就是下定了决心,就选它了!
西凉之行,幽燕平叛,收复朔方……南奔北走,只要李破军出行就是少不了它,那些一幕幕甚是清晰,抚摸这玉顶的骨灰盒,竟是一时间潸然泪下。
手边笔纸都在,李破军拿起笔来,扯过一张纸就是挥笔写就,人死有祭文,玉顶之死,也应有文祭之。
时间一点点过去,茫然不知何事的神策军全体被调出山庄,轰轰烈烈的去往了后山,动静甚大,山庄对面过了石桥就是长安南门的官道,来往之人络绎不绝,见得轰隆隆上万甲士齐动,也是好奇。
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太子殿下要为他的爱马治丧后,行人皆惊,自古以来,未常有为一匹马治丧的,太子殿下果然不同寻常,不过也有人甚是唏嘘,知道英雄爱宝马,慨然叹道:太子真英雄也。
当即有大胆之人上前询问:“敢问将军,听闻太子殿下欲为爱马治丧,我等也想瞻仰,不知可否同去?”
领军之人正是房遗爱,房遗爱闻言想了想直大大咧咧说:“想去就去,别喧哗闹事便可”。
行人闻言欣然前往,一传二二传十,十传才,短短两个多时辰里,官道上络绎不绝的行人便是纷纷改道,去往了翠华山中,消息更是很快传到了城中。
不少文人士子,贩夫走卒纷纷动身,越来越多,更是不乏不少春耕百姓放下手中活计前去看热闹,一时间翠华山山道为之堵塞。
翠华山,自古以来就是长安城附近的一处知名景点,相传太乙真人在此修炼过,汉时汉武帝曾在山中太乙峪修建了太乙宫,成为了名胜古迹,山中更是被皇家设立了专门的猎场,来长安的文士士子,旅人游客都是少不了来这儿游玩。
正是初春时节,翠华山,山清水秀,景色如画,山中有谷,谷中有湖,碧波荡漾,清明如镜。
天秀峰,千岩竟秀,万壑争锋。峰峦如聚,汇成一柱通天岩峰,更有一条涧溪,潺潺流下,初春的雪融化成的涧溪甚为清洌。
天秀峰山腰,一个宽阔的平台处,一个硕大的马冢已经建好了,山下湖边,聚满了人群,纷纷昂头看着。
山道两侧,李正请来的乐人高奏着雄浑低沉的曲调,在一片哀沉的曲调中,数十名亲卫抬着一个精致的战马石像缓缓抬上了山腰平台。
李破军一身素白衣袍,解开了束发头发披散,怀抱着骨灰盒,慢步将其放入了冢中,左右亲卫上前合上空棺。
看着这巨大的石马雕像,栩栩如生,每一根毛发都似乎看得清,那昂首撒蹄的狂野之态,让人一看便是血脉喷张,恨不得纵马持刀,杀尽一切马前敌。
正是:男儿当如斯,挟弓跨良驹。长刀寒似雪,玉蹄踏王庭。
李破军终究是忍不住了,仰天悲啸:“玉顶,魂兮归来”。
“玉顶爪黄马,锋棱瘦骨成。
竹批双耳峻,风入四蹄轻。
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
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随着李破军长啸,曲乐大奏,李正奉上烧纸钱祭文的火盆,李破军从怀中掏出一沓纸。
伴随曲乐,亲卫又抬上来一块石碑,只见的石碑顶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玉顶爪黄……
字迹铁钩银划,遒劲有力,笔锋苍雄,凛凛的一股雄浑凛然之气。
山下之人见了,不乏有见识的人发出惊呼:瘦金体,那是太子殿下的瘦金体……人群一阵骚动,太子殿下自从创了瘦金体之后,鲜有真迹外露不少慕名之人只得去英雄楼,回甘茗那几家店外临摹观赏店名匾额,也是长安一绝,这下太子殿下竟为爱马题碑文,怎能不让他们惊讶。
诗文焚尽,李破军又是悲呼:“玉顶,魂兮归来……魂兮归来,待来世,你我再叙……”说着李破军已是哽咽不成声。
山下围观之人见了也是默然,不少看热闹嘻嘻哈哈之人也是收起了笑容,低头沉默,耳畔只剩山风拂声。
那悲呼的凄凉,似乎透过声音穿进耳朵,直刺心扉。不少人都是暗叹:太子真性情中人啊,玉顶爪黄……一匹马,活到这种地步,随死无憾了。
李破军意识有些模糊,少有的眼泪也是滴了下来……那一战,鏖战冲川谷,阵中厮杀数个时辰,来回厮杀,四处奔走,冰天雪地里,尽管玉顶早已经是疲惫不堪,然而李破军一个指令下去,仍是一往无前的向前冲去。
那马身上数个血口不止的创口,哪一个不是因李破军而起,突厥兵马企图生擒李破军,射人先射马,只要李破军倒地没了坐骑,必将被生擒,所以那一支支破风的箭矢刮破凛冽寒风射在了玉顶身上,尽管玉顶中箭……但李破军又何曾跌落过下来,沟壑陡坡,照样如履平地,一切,皆因玉顶。
祭文烧尽,曲乐渐息,一座雄壮马冢,就立在了天秀峰上,绕是历经千百年,仍然屹立,成为千年名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