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自由的鸟(四)
一章一毛钱, 十章一块钱, 一百章才十块钱!土豪们!来包养我吧! 作为新郎,吕一翔还在后台做准备。因为没有父母, 亲戚关系比较恶劣, 女方家里也没来几个人,所以他只得请了一些同学朋友来帮他主持婚礼。
宿郢也只是来凑个热闹,但由于他是当初的校园风云人物,加上短短四五年内奋斗出来的千万身家, 他的名气还是相当大。他代表在场的同学上去发了个言,祝福了这对新人, 并给他们包了一万块的红包。
酒席上的事, 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吹吹牛,混得好的话多点儿, 混得差的话少点儿。
宿郢这些年睡不好, 脾气自然也就不太好, 人也越来越沉默。桌子上不爱侃, 让喝酒就喝酒,大多时候当了听众,只有偶尔听到提及自己的话题时礼节性地笑一笑, 随便两句再把话题岔到别人身上去。
酒都喝得快完了, 宿郢都没有一丝一毫地睡意, 脑子反而愈加清醒——他的失眠连安眠药都治不好, 更别说酒精。同桌的几个男人喝得稀里糊涂的, 一脚踩到椅子上开始划拳, 他被吵得头疼,起身要去洗手间。
走路时没注意,碰了个人。
“抱歉。”他下意识地道了歉,也没仔细看,准备绕过去,却一把被人拉住了,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苏印。”
他回过头,看见了乔小爱。
乔小爱的旁边,站着赵果。
四年不见,赵果又长高了些,看起来比他还要高一个头顶。他微微有些长的头发抹着发胶向后梳去,穿着一身妥帖细致的西装,比起高中,身材精壮了不少。人长得还是很帅,精神,看着脸色健康极了,被他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扬,含着点笑意。只是这笑意只挂在了嘴上,没进到眼里。
几年未见,即使每夜都听到这人的声音,突然见到人,竟也还是陌生多过了熟悉。他一时大脑空白,什么话都忘了。他不说,对面那人也跟个木头一样,最后还是乔小爱解了围,主动打招呼:“好久不见,苏印。”
宿郢看着赵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好久不见。”
在场的还有人记得他们高中毕业时那场“绝交”闹剧,为了防止尴尬,连忙上来两个人搭话,把赵果和乔小爱请到了另一桌上。
“都要结束了才来,来得太晚了,该罚该罚!我们兄弟过去喝几杯,走走走。”赵果扬起笑要跟着走。
乔小爱连忙拉住他,小声道:“苏庸在这儿呢。”
赵果看了宿郢一眼,皱起了眉:“他在这儿怎么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也不管周遭气氛尴尬不尴尬,拉着乔小爱跟着迎他的人喜笑颜开地去了,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一样把宿郢甩在了原地。倒是乔小爱,被拉着走时回头看了宿郢两三次,脸上满是抱歉的神色。
宿郢没有再往洗手间去,回到座位上,边喝酒边看着赵果在另一桌举杯碰杯,心烦得不得了,再看着赵果拥着乔小爱,在众人的起哄下亲了她的脸颊,怒气几乎是瞬间就升到了顶峰。他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可现在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了。
一声轻响,红酒杯的杯口被他捏碎了。
手心传来钻心的疼,他却觉得浑身强压的怒气找到了泄出的口子,在疼痛的覆盖下,稍稍平息了下来。一块碎玻璃扎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儿他就感受到了手心里的濡湿。
旁边的人酒劲儿上头,早跟人一起吹开了牛,没注意到他这里。他放下杯子,拿了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攥进手里,然后站起身来去了洗手间。路过赵果那一桌的时候,目不斜视,直直地走了过去。
进了洗手间后,他简单地清洗了手心里的血,将大一点的玻璃渣用水冲了出来,还有几个嵌在了肉里的渣子弄了半天弄不出来,他耐心告罄,准备直接去诊所包扎。他觉得自己格外暴躁,就这么出去不太好,于是拿出烟来抽。
好死不死,因为手疼,烟抖了好几下才抖出来叼上,而打火机也像跟他故意作对,没了油,连续打了三次都打不出火来,顿时,压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砰!”他把一万块买的打火机狠狠砸到了地上,一拳砸到了墙上。
他闭着眼,连续深呼吸了七八次。
他知道他生气了,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电疗似乎没有给赵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看起来好极了,精神得像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健康又具有生命力;赵果也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颓废崩溃,对生活失去希望,反而有了自己的女朋友,自己的生活,笑得还是像以前一样开心,俊帅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不打招呼就消失四年也没什么,赵果高兴就好;四年后出现装作不认识也没什么,如果这是赵果想要的,那也无所谓;不再爱他也没什么,赵果愿意爱谁就爱谁,只要他幸福,只要他能获得他想要的,也没关系。
赵果的幸福是宿郢的目的,不管这个幸福是谁给的,宿郢都不在乎,只要最后的任务能够完成。按这样来说,一切都很好,没什么可生气的。
可是……宿郢疲惫地靠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受伤的手,突然有些茫然。
【他在这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些年来,每一晚都不缺席的噩梦到底是什么呢?每天都折磨着他的那些声音又是谁的呢?这一切都是他幻想出来的吗?
四年来的每一天,没有一天他不想着赵果,也从未放弃过打听赵果消息的念头。可是不管他怎么打听都没有人告诉他赵果的消息,大家都说不知道不清楚,可转头他就在吕一翔的婚礼上看见了他,也看到了大家对赵果熟稔的态度,这才知道,他们并没有失去联系,但所有人都瞒着他,只有一种可能,是赵果让他们瞒着。
他有些想笑,瞒他什么呢?
他宿郢是为赵果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理所当然地该围着赵果转,在他伤心的时候给他肩膀,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只手,在他遇到困难前给他排除障碍。让他高高兴兴地活够十年,然后掩埋他,目送他走。
自己高不高兴不重要,只要赵果高兴,他就会去做。所以,赵果在担忧什么呢?难道赵果以为他会阻碍他走向“正途”吗?
荒谬。
跟他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在这儿碍人的眼了。
一个人走进了洗手间,宿郢抬眼看了看,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他被叫住了。
“你的打火机。”
宿郢顿了几秒,转身接了过来:“谢谢。”
赵果道:“不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隔间里,听着是冲了一泡尿,然后整理好衣物悠闲地走了出来,来到洗手台边仔仔细细地洗手。他洗手的时间格外长,洗得个格外细致,洗手液用了三泵。边洗边哼着圣诞曲儿。
今天是平安夜,吕一翔挑了个好日子。
宿郢站在门口看他洗手看得出了神。
以前赵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是个很邋遢的人,饭钱不洗手也就罢了,上完厕所也是随便冲一冲手,不用洗手液。除了因为出门要见人,所以洗澡还算勤快以外,袜子内裤都是直接扔洗衣机,他有时候看不下去,说了赵果,这小子还犟嘴说在家里都是他妈洗,他从来没干过这些活。
赵果平时也从来不做卫生,不洗衣服,都是扔给他做,自己则跟个大爷一样往沙发上一瘫,举着手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玩。偶尔为了讨好他,洗上一两件,还跟邀大功一样到他面前来讨亲亲抱抱,腻歪得像个智障儿童。
可看看如今的赵果,连领结都系得端端正正,袖口整齐,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皮鞋锃亮,洗手洗三遍,一点儿也没有当年那个校园混混的影子,倒像是哪家出来的贵公子。
是谁改变了他?乔小爱吗?还是别的?
赵果洗完了手,抽了两张纸叠起来擦手,边擦边用懒懒的语调说:“看什么看,没看过?”
“你变了很多。”宿郢说。
赵果笑了:“当然得变了,这都多少年了,哪儿还能像以前一样。”说着,他斜着眼打量了一番宿郢,“你也变了。”
“是吗?”
“昂。”赵果把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走到宿郢面前,头微微靠近他,恶劣地笑了,“变得没以前那么low了,你这身衣服,得值点钱啊。”
说完后,他站直身子,手揣到裤兜里,眼神越过宿郢的肩膀直达后面的人:“吕一翔,我说你请他干什么呀?故意让我糟心?”
吕一翔刚来到洗手间,就看到最不想见到的画面,混了几年社会,他早也不是当年莽撞冲动的徐混了,看见宿郢的表情,登时有些尴尬,连忙拉过赵果:“你行了,都是同学,人家还借过我钱,我欠着他的人情,怎么不能请了,你赶紧过去喝酒,别在这儿杵着煞风景了。”
赵果被他推了两把,推得火大,借着酒劲儿挥开他的手,道:“你不提还算了,提起来我就要说说了。”他走到宿郢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你现在发达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