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没办法了, 只能等她醒来再说了。”检查完少女浑身的伤势后,苏郁作下了这样的决定。
具体的伤势不需多言,即使好好将养在日后可能都会留下后遗症,这样像个破娃娃一样躺在床上的少女, 让京子狠狠地掉了一把眼泪,主动承担起照顾才的任务。
即使已经动用了能够瞬间治好外伤的治愈药水,像是骨裂一类的硬性损伤却不是马上就能够养好的, 更何况少女看起来精神的创伤远比肉体要严重,连深度昏迷中都会突然地浑身颤抖,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虽然有能够强行唤醒少女的道具,但在床上人的惨状和京子不忍的眼神中, 苏郁还是默默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与外部世界断开连接了的小空间静谧得让人窒息, 苏郁还没回来的时候, 这里的碟片播放机会无间断的播放着已经看腻了的电影,可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 这样的习惯就停止了。
不仅是有了个重型伤患需要照顾,生活充实了起来, 更是因为知道她与自己同在这片空间, 只要有这样的认知, 就会让人安心下来。
伤患完全被京子接手了, 苏郁就只好自己整理了一下这片许久不见的小空间, 不大的前厅一下就整理干净了, 两人生活的后厅也没什么需要整理的, 闲下来的她自然而然的又发起了呆。
回到店里的生活并没有像她想象中一般放松下来,薇薇安的状态十分不理想,自己手上的铁环也还没取下来,更何况,店外还有一个库洛洛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一想到那个男人最后的眼神,苏郁就忍不住的头皮发麻,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结束,可是想到那个男人还在外面等着自己,全神贯注的想要抓住自己,她又突然觉得事情就这样不结束也好。
随身空间里存放了不少她惯用的道具,全部换算成寿命的话恐怕要上千年了,先不说丢失了该怎么办,后续再制作出趁手的道具也是一笔不小的消耗,如果她还想要支撑将玛丽苏们不妙的商品回收,就只能将这次巨大的损失想办法抢回来。
这样想想,那个男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盗贼。
不知不觉又想起他的事情,苏郁撇了撇嘴,将手中的纸团随手丢向桌面,愣了一下,又想起这样不检点的小毛病似乎也是为了气他而养成的。
讪讪地起身将自己制造的垃圾处理掉,少女仰头倒在了沙发上,手指却忍不住摸上了眼角那道正在结痂的伤口。
还是挺疼的,再用力一点的话,就能穿透薄薄的眼皮,夺走她的光明了吧。
————
薇薇安是在来到店里的三天后醒来的。
喉咙虽然依旧嘶哑疼痛,但比起不能发声的之前要好上太多了,身上溃烂的伤疤都被好好处理,虽然窗外是一片漆黑,但是被子有着阳光的味道。
这是个陌生的环境,陌生却也令人安心,薇薇安直愣愣的在床上挺尸了许久,才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这样下去营养跟不上啊,可是现在还是非常时期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外面去……”少女温温软软的自言自语有种说不出的好听,光是听着她说话的语调都觉得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似乎还有些许碗盘碰撞的声音。
薇薇安放缓了呼吸,控制着自己的状态看起来跟昏迷没什么区别,那少女的脚步声听起来没什么章法,即使努力的稳住盘子也能听到玻璃杯轻颤的声音,似乎怎么判断都是个没经过训练的普通人……
玻璃杯摔碎在地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苏郁瞬间便踹门冲了进去,床榻上的少女已经全然苏醒,一边肩膀还负伤的情况下,她左手手指绷得笔直,抵在了棕发少女纤细柔弱的脖颈上,细嫩的皮肤只要轻轻一刺,立马就会涌出鲜红的血液。
苏郁稳稳地端着手中的木仓,精致得缺乏人气的脸上是一片凝结的寒冰,木仓口准确的指住了薇薇安的脑袋,就算有念的加护,薇薇安也毫不怀疑,那一木仓可以穿透防御爆开自己的头颅。
毕竟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神奇的道具了。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薇薇安,”她声音里的温度降到了极点,这让薇薇安甚至怀疑昏迷前听到的安抚是不是出自她口,“我能把你从那鬼地方救出来,也能把你往更可怕的地方塞。”
“……苏郁,店长大人啊,”薇薇安猩红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十几年来根植在她骨子里流星街的血液让她没办法放松下来,但她还是将左手稍微移开了一点,表示自己的诚意,“猎人考试的时候完全没发现,毕竟就算是我也没料到店长大人真的会走出这个店门。”
苏郁在她对面沉默不语,说实话她并没有料到现在这样的局面,没料到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女竟然还有这么生猛的攻击性,再不济她想也只是会闹得有点不愉快,没想到她这么干脆的将京子劫为了人质,将整个事件的性质升级为交锋。
可是现在箭在弦上,苏郁只好拿出了和库洛洛对峙时培养出来的气势,强硬的向前挪了两步:“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把京子放开,我们再说别的。”
似乎是对方强硬的态度使她更加紧张了,薇薇安的手不自主的又卡紧了点,就在这时,被她挟持着的少女开口了:“苏郁…我没事的,大家都别紧张啊,那个…我记得你是叫薇薇安是吧……”
少女温和的声线似乎安抚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她耐心的解释中,对峙的两人都渐渐放下了架势,薇薇安的手也逐渐从她致命的地方移开。
可是苏郁对薇薇安的那点愧疚却被她这一举动迅速的消磨掉了,她收起了武器暂时离开了房间,安静的立在了墙边,不再主动开口了。
房门并没有关上,少女和风细雨的安抚声清晰的传到了耳边。
她做不到像京子那样温柔而坚韧,不管是对薇薇安还是对刹月伊织,一旦有人将利爪真的伸向了自己身边的人,她整个人就会像是被触了逆鳞一般暴躁起来,此时若不是京子还坐在床边不懈的安抚着紧张的少女,她可能已经动手将人扔出去了。
可是京子这样做才比较正确的吧。
苏郁默默的在心里又记上了一条。
等到薇薇安的情绪似乎安定了下来,苏郁这才转身走进了房内,站在床边有些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被子中裹着的少女,在看到她脸上大大小小的青紫的时候,本想再警告一下的话语还是被她咬咬牙吞回去了。
“……现在的状况你了解了吗,”苏郁指的是外面世界的状况,这是京子无法给她解释的,“我虽然了解的不多,但应该能解答你一些疑惑。”
她的语气还是稍显生硬,但是薇薇安丝毫不介意,她眼神暗了暗,又警惕的瞄了她一眼,这才犹豫的开口问道:“你……跟库洛洛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一个问题竟然问的是这个,薇薇安也觉得很是别扭,但是常年关注那个男人多于自身已经是她戒不掉的习惯了,即使在他出卖她之后,依旧克制不住的去思考着他的事情。
要问为什么的话,那个男人是信仰啊。
是她白夜里追随的光。
对自己的根性无可奈何,薇薇安闭了闭眼,等待着少女的答案。
而此时的苏郁心情也十分复杂。
她很想说自己跟那个男人毫无关联,但这样不负责任的定语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不是理智约束着自己逃脱的话,那晚两人缠绵的亲吻怕是不会停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是不言而喻的,可要说是情人关系的话也不太对。
就算是亲密无间的生活在一起,两人的心也从未走近一分。
他算计着将她束缚,她策划着从他身边逃脱。
“他……”苏郁犹豫的开口了,“他是我的……”
相接的体温似乎还没冷却,属于他的气息似乎还在鼻尖。
可眼角的伤疤也在隐隐作痛。
“……还是先别问这个问题了吧,”少女状似大方的摆了摆手,飞快的略过了这个话题,“能问点有意义的吗,你应该都知道是他把你卖给了十老头还……”
话还没说完,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人大力的握紧了,苏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她握到的地方正好是金属环的位置,所以虽然能感觉到她用了很大力,但并不是很疼。
面前的少女猩红的双眸紧紧地盯住了她,目光中不受控制的流露出一丝冰凉的妒忌,她似乎是努力的克制了一下,但还是没克制住的问出了口:“他…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一旁的京子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还没来得及听苏郁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此时骤然听到了一个这么劲爆的消息,忍不住惊讶又带点好奇的看向了少女。
被两人目光注视了的少女面上浮现出了一丝僵硬,她张了张嘴,鬼使神差的反问了句:“……为什么这么在意,就算发生了那么多事,难道你还是喜欢他吗?”
可是她这样反问的态度就约等于承认了,薇薇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她松开了苏郁的手,整个人向后倒去:“呵,发生这些事…对啊,为什么呢,我也不想啊……”
“可是我该死的就是忘不掉那个人啊!!”
像是突然爆发,少女失控的大吼出声,她双手死死的揪住了棉被,似乎都能听到线头崩坏的声音了,可这也阻止不了她情绪的崩溃。
“凭什么…为什么啊,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在流星街的时候多惨的情况都有吧,我为他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到底要怎样才相信,”,少女的嘶吼渐渐变成了哀嚎,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素白的被单上,晕出了一朵朵细小的花,“他为什么要抛弃我,我想不明白啊……”
苏郁一时哑然的愣在了原地,看着少女还包扎着绷带的手紧紧地揪住了被单,就像是将她自己的心狠狠揪住了一般,几个月的折磨使得少女消瘦得见了骨形,就连这样挣扎的姿态都变得脆弱了起来。
她无法想象对方是如何抱着背水一战的勇气主动选择了流星街那个鬼地方的,十年来又是怎样将自己折腾长大,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曾经那个男人的确给了她莫大的勇气,而现在的她也全然失去了。
回想起那个男人清澈平静的双眸,苏郁嘴唇颤抖了一下,没来得及细想,话语便已经说出了口:“……你在他身边十年,真的有看清过他吗?”
那个男人冷酷坚硬的外壳,你真的有好好去看清过吗。
那不是个可以用时间感化的男人啊。
眼前薇薇安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只是兀自发出丧家犬般的哭号声,顺着她的哭声,苏郁只觉得脑子里的某种线索连成了一条线,她深吸了口气,不假思索的再度开口:“你这份感情,真的有传达给他吗,他是什么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怎么可能看不透那些小心思……”
如果是那样的话,猎人考试的时候就不会再去招惹这些不相关的人了吧,包括这整场考试,其实都是没必要的。
那个男人是个什么人啊,他的占有欲和疑心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他信赖的同伴们哪个不是除了旅团就没有第二个归宿,可是薇薇安啊,她想抓住的太多了。
苏郁不知道库洛洛是否曾经也对面前的少女怀抱过感情,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这一切无声的牺牲,可是唯有一点她倒是能够确认了。
他根本不相信她的感情。
太过轻易获得的也会轻易失去,太过热切的也会迅速冷却,如果不是折断了羽翼圈禁在怀抱里,他能得到真正的安心吗。
不知道怎么形容,可苏郁就是觉得他是那种人,即使只是相处了短短几个月,但她却觉得能够想起男人说话时的语调,他微微勾起的嘴角,一派清澈无辜的眼神,拿笔的双手,和理所当然的‘恶’。
黑得纯粹。
这是他给她留下的全部印象。
苏郁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呼吸,仿佛耳边又吹起了他的鼻息,她站在原地咬了咬下唇,终是转身离开了这间房。
留下哀嚎的少女渐渐止住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