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桦姑
云莺停下脚步,她看着许总管那双透着精光的小眼睛,脸上的笑渐渐凝固了。身后的房檐上,一只海蓝色的小鸟立于一角,黑豆似得眼睛紧紧的盯在云莺身上。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后,云莺的嘴角突然一提,在脸上化作一抹动人的笑,“最近府里事多,我也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所以才……”
她的腰突然从后面被许总管抱住了,脖颈上瞬时沾满了他温热的气息,“我不用你担心,只要你从了我,再累也是值得的。”许总管的手顺着她的身子一路朝上,一颗颗的解开云莺的扣子,眼看就要伸进她的领口了。
“啊。”云莺的身子猛地一紧,嘴里发出一声哨子般尖锐的呼喊,“鬼啊,有鬼啊。”她挣脱了身后男人的怀抱,抱臂蹲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
“鬼?”许总管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他绕到云莺的前面,蹲下来仔细凝视她白得像雪一样的脸蛋,“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云莺,你蒙我不成?”
云莺抬起头,漂亮的眼睛中蓄满了泪水,她用两手紧紧的抓住许总管的衣服,指节白得发青,“你真的没有看到吗?刚才,在窗口……”
“窗口?”许总管扭头看着身后的西厢房,那里本是小莩的房间,她死后便再没人进来过。窗子的板棂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不过云莺瑟瑟发抖的双手让他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不安,他似乎隐约觉得有一片模糊的白影镶嵌在那片黑暗之后,冲他露出一个渗人的笑。
“你看到什么了?”许总管清了清嗓子,勉强定住了心神,扭过头望着云莺。
“惨白的一张脸,就这么一闪而过了,不过我还是能看到她的眼睛,猩红猩红的,留着两道血泪,”她的手抓的更紧了,“你说,会不会是小莩,她死的不甘心,所以回来了……”
“胡说什么。”许总管甩开云莺的手,厉声制止了她的话。不过他嘴上这么说,却又转头朝那窗子中仔仔细细的瞧上一会儿,直到发现里面确实什么鬼影都没有,只有千万粒尘埃在刚刚透进的一缕晨光中飞舞,这才轻轻吁了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冲云莺说道,“一会儿找几个人把厢房收拾下,打开门窗透透气,天天这么闷着,好好的房子也会招不干净的东西进来。”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盯着云莺的脸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见她还是一副惊魂未定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兴致大减,拂袖朝前堂走去。
云莺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站起身来,她慢慢的走到西厢房前,打开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的摆设还和小莩生前一样,没有一点改动。她的手拂过门边那张小小的梳妆台,曾经,她每天早上都在这里亲自服侍小莩梳妆。不过现在它的上面已经积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手指所到之处,留下细细的几道指痕。
“云莺姐姐,今天给我梳个螺髻好不好?”小莩稚嫩的的声音仿佛又一次回荡在房中。
云莺惨然一笑,来到床边坐下,一双看不出悲喜的眼睛望向窗外,五指慢慢的攒成一团。
屋檐上的小鸟发出一声鸣叫,打破了霍宅沉重的寂静,它抖动翅膀腾空而起,飞向薄雾中的黎明。
霁虹绣庄外面聚集了不少街坊邻居,他们一边探着脑袋勾着脖子朝里面观望着,一边还和身旁的人小声议论着什么。
“刚才进去的是栖凤楼的桦姑吗?”
“那还能认错?全新安城啊穿得最鲜亮的就是她了,简直像一只求偶的山鸡。”
“哎,别说的这么难听。”
“本来就是鸡头,还不让人说了,不过,她来霁虹绣庄干什么?”
“肯定是给楼里的姑娘们绣样子啊,我刚才啊,看到他们从车上搬了不少东西下来,好像有一包是……肚兜。”
这两个字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还以为是扇子手帕,没想到竟然是……”
“哎呀,这晏娘看起来也像是个正派人,没想到竟接了这样的活计。”
“听说城里别的绣庄从来不做栖凤楼的买卖,他们都是把布料拉到别的地方绣好再运回来,可是近来黄河发水,把路都给淹了,给那桦姑给急的焦头烂额的,没想到,她打听到晏娘这里来了,更没想到的是,这霁虹绣庄不仅接了她的活,甚至连肚兜都愿意绣。”
“真是为了钱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城里的正经人家谁还愿意来这里啊。”
“你就是笨,接了栖凤楼的生意,难道还怕以后没钱赚嘛,跟我们这些七零八碎的小买**,栖凤楼的银子可是来得容易的多了。”
“可就凭她晏娘一人能做得完吗?我可是看到他们拉来满满一车东西呢。”
“这就是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散了吧,大家都散了吧,以后和他们家少来往就是了。”
他们嘴上说着散了,但是却没一个人挪步子,仍然伸着脖子朝门里面观望。突然,大门被推开了,晏娘和一个披着五色花衣的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妇人身材生的高大,竟不比一个男人逊色,她脸上涂得脂粉像是有几尺厚,遮去了眼旁和嘴角狠辣的纹路。她的目光就像一阵不留痕迹的风,从门口人群的头顶上一扫而过,然后又重新落回到晏娘身上,“那就有劳姑娘了,明日麻烦姑娘把绣好的样子拿到栖凤楼来。”她嘴上虽然道着谢,但是语气却显得极其冷淡,仿佛她的到来是对晏娘而言是极大地恩赐。
晏娘却并不生气,她还像往常一样,嘴角含着一丝笑意,颔首说了两个字,“一定。”
桦姑满意的点点头,走下台阶登上那辆候了她多时的马车。车夫牵动缰绳,马车扬长而去,掀起一阵尘土,把站在后面看热闹的邻居们呛得咳嗽不止。
“要死啊,不就是个开青楼的老鸨吗?”直到马车在胡同口转个弯不见了踪影,他们才一个个大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