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我非我
“……很好。”
对面也有点沙哑。
但男人更善于控制感情，长长地出了口气，卢瑟温和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宁宁。”
只是一些身体残余的情绪本能而已——压下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抬手按在喉咙声带部位，叶宁宁面容平静，声音微颤道：
“……我，想和妈妈说说话。”
“好。”
手机交给了宁芬，“……喂，宁宁！”
“……妈妈。”
叫出这个称呼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但叶宁宁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不等宁芬说话，她抬起头，快速道：
“‘男孩就叫做叶宁，女孩就叫做叶宁宁——正好取父母的姓’，这是不是我名字的由来？”
宁芬猝不及防。
“他——”她声音一歇，“你爸爸，你爸爸他已经打电话给你了？”
这态度中，已经泄露出与前夫之间的某些纠葛，但宁芬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身体里换了个人，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对！你爸爸他肯定会去学校接你的，你跟他走！他肯定——”嘟嘟嘟……
通信中断！
叶宁宁一抬头。
教室挂钟的指针走到九点四十五。
原本那个世界，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国际通讯中断。据闻是人为因素，政府机构已经反应过来，开始控制秩序了——重中之重，当然是网络和国际通讯。
不过，想确认的讯息，已经确认了——这一世，她的亲生父母还是叶成河和宁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那个位面恩爱和睦的父母早早离婚，这一个叶宁宁，也多了个名叫徐鹤的发小。
这是个平行位面。
这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没有车祸，双亲没有早逝，或许仍有魏旭，但那是与叶宁宁完全无关的人……
叶宁宁握着手机，还没来得及品味心头感觉，掌中小巧的手机又嗡嗡颤动起来。
叶宁宁看到名片上的标示——“那个人”。
她心里一动，按下手机。
“喂，宁宁吗，是爸爸！”醇厚的男中音语带焦急，“你在哪？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
“考试，高三一模。”
“哦，对，你妈说过，你快要一模了……”那边的父亲用沉稳的语声掩饰自己的疏失，力使父亲形象不在女儿面前崩塌，“那你现在是在学校里对吗？你等着，爸爸马上过来接你！”
“——你要去接你女儿，瑞瑞怎么办？”几乎是立时，叶成河旁边传来女人尖锐地质问。
“你嚷嚷什么？宁宁和瑞瑞的学校在同一个区，我们先去接宁宁，再去瑞瑞学校！”
“……你也不看看外面大街成什么样了！你有本事在两个小时里把他们姐弟俩都接回来吗！”
“宁宁是女孩，我怕她……”
“……她没有她妈妈吗？她妈妈能不管她吗？瑞瑞才十五啊，他比宁宁还小！——叶成河！你有没有良心，我们母子俩哪里对不起你了！”
尖锐的哭音伴随吵闹，渐渐低下去，好一会儿，叶成河才重新说话：
“……喂喂，宁宁，你还在吗？”
“我在。”
叶成河松了口气，“你别理你谢姨，她胆子小，神经紧张过头了，平时不是这样的。”
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叶成河飞快行使家长权利，断然道：“你在学校等着，我们马上过来。”
“现在路上能行车？地铁也快停运了吧！”
“什么，连地铁都停运了？！”
叶成河失声，而后是那位谢姨也慌声追问，“……那、那怎么办？”
上一世，经过最开始一两分钟的失措后，网络上的各种帖子和谣言如同井喷般爆发。
尽管各国政府都很快反应过来，进行了管制，但大部分人已经通过手机电脑了解到全世界的情况，验证了“全世界都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事实——那声音还一直在脑海中公布进度：“……%、%、%……”
由于之前那个自称“a－2608分星域下属阿尔法3号分机”的语焉不详，政府无法确定所谓“避难所”是怎么回事，但只要是逻辑清晰的人，都能从那机械声音中分析中某种不祥的征兆，似乎有某种能够波及整个宇宙的灾难正在酝酿扩散，波及地球。
地球人对地球之外的灾难无能为力，他们只能采取战时警戒应对，拉响防空警报，并很快停运了地铁公交，派出大量军警维护秩序，驱散人流，避免人群过度聚集，令骚乱恐慌进一步扩散。
叶宁宁不记得深市的地铁线是什么时候停运的了，不过从上一世绝大部分考生都被困在校园中看，应该是在半个小时之内。
应该说，在面临真正灾难时，华国政府的反应速度还是非常快的。
只是这一次，华国——准确的说，整个地球人类群体所面临的灾难，已经是不可抗力，哪怕现在地球上的所有核武发射器都已经对准天空，也无法令《地球》的降临迟到一秒。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对地球人类将要面临的命运安之若素的人，那应该就就只有她了吧。
叶宁宁无声地微微一笑，柔声说：“爸爸，你们去瑞瑞学校吧，我记得路，去他们学校等你们。”
这自然是假话，但“恐怖魔女”难得说一次“善意的谎言”，叶长河却一口否决，“不行，外面这么乱，你一个女孩子，细手细脚，连瑞瑞都打不过，怎么能乱跑！”
不过叶宁宁的建议终究却提醒了他，叶长河很快道：“这样吧！让瑞瑞来你们学校，你们姐弟两在校门……不，在你们班教室，等我和你谢姨。”
那边的谢姨没有再尖叫，又或者是现实的变化已经令她无所适从，她默认了这个折中的决定。
叶宁宁眉间闪过戾气，但她转瞬觉察了，松开眉，把涌起的不悦压下。
她很少被拒绝。
按下不耐，微顿后，叶宁宁缓缓道：“好，让瑞瑞到我们考场教学楼天台来吧，嗯……”随意侧耳倾听，她从附近讲电话的考生口中得到想要的讯息，“第七教学楼，正对室外篮球场的那个。”
“好，好，我呆会给瑞瑞打电话，宁宁你也是，保持开机——手机还有电吧？”
“有。”
“那好，宁宁你就去天台呆着，校园和校门附近太乱了，你别乱跑。”叶成河反应并不慢，几句对话间，已经想明白叶宁宁选择天台的原因，语声更多了几分担忧。
“嗯。”
结束通话，手机桌面敲自动翻过，换成少女叶宁宁与一对父子站在海豚馆前的留影。
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叶宁宁抿唇微笑，文静中带着一点疏离，留影中的叶成河比叶宁宁印象中要年轻一点，揽着略带羞涩的大男孩，男孩露着孝牙，笑容与叶父如出一辙。
叶宁宁对着手机盯了半晌。
屏幕的反光映在她眼底，仿佛镀上一层冰冷的光，让这个少女就像没有感情波动的仿真人偶般。
不知过了多久，叶宁宁肩膀忽然一紧，而后又放松，而后，一只尤带淤痕、完全不记疼的手搭过来，鱼丹宜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宁宁，你打完电话了吗？你们家怎么安排？”少女的声音中的兴奋和不安已经大为减轻，仿佛已经找到主心骨。
如果她知道，“主心骨”们根本不可能赶到学校的话……
眼底略深，叶宁宁躲开鱼丹宜想要挽过来的手，“我爸要来接，我去天台等。”
“天台？也行，我爸他也叫我别跑出去，我和你一起去——叫上大鹤！”
叶宁宁无可无不可。
死过一次的人，在完全确认这个世界与原本不同后，叶宁宁反而失去了目标。
她完全没有弄清自己为什么会离奇重生的想法，也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有真正关联，走在人群中，她却仿佛独立在世界之外——哪怕是初生的婴儿，与这个世界的羁绊，也比她更多。
但是，反正活了过来，叶宁宁也没有什么非要去死的念头，耳边与前一世如出一辙的进度进行时，也便让叶宁宁暂时找到了一个目标——先活下去再说。
收起手机，拿走原本桌上放着的、还剩一半的水杯，两个少女找到徐鹤后，计划却受了点阻碍。
“我爸说要来学校接我，我和老鼠他们几个打算去校门等。”人高马大的徐鹤看看自己两个青梅，可能已经从校园的气氛变化中感觉出些什么，又补充一句：“你们两跟我们一块去吧，我们几个在，不怕其他人。”
鱼丹宜顿时动摇，看向叶宁宁，后者毫不犹豫否决，“不，我去天台。”
“那也行，这时候天台估计没人上去。你们在那等着，如果我看见叔叔他们，就打电话告诉你们。”
徐鹤古怪地看了叶宁宁一眼，可能觉察出她的反常，想说什么，但一想今天遇到的事，又吞了下去，护着两个女生上了天台，才和几个哥们一起下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