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鱼龙服
叶澜紧紧盯着前方。
方才,地上那颗莫名滚动的石子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让她停止了与顾风的交谈。
“师姐,怎么了?”顾风疑道。
叶澜暗暗蹙眉,“没什么,大概听岔了。”
李长安没想这少女会如此警觉,竟连石子滚动都能听见,好在她转头之前他就停住了脚。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她没了疑心。
顾风轻声笑道:“师姐,何必如此紧张。”
叶澜道:“西歧虽无妖魔,对于修行人却更加凶险,小心为上。”
顾风点了点头,用剑首遥遥一指众人上香之处,“师姐,你说那白衣人既然要护着这李长安为何又让他被砍了头?实在令人费解。”
李长安一怔,心想:“此人竟然认得我?他是什么人?”
接着,顾风又继续说:“不过他也有点意思,若非青虎帮是帮咱们做事的,我也要说一句杀得好。”
叶澜看了一眼那凉棚。
“不必太多关注此人,但你留在青虎帮的《四象淬体功》多半被此人拿了去,这修行法门若落入朝廷手中,就是青虎帮私通道门的证据,未免不能藉此查出道门在西岐其它的势力布置。”
李长安听到顾风口中说的白衣人,先是不解,随后一想定然便是白忘机无疑。
这才知道,原来那夜在他家门口刻字警告的高手就是眼前的这两位。
原来这二人是被白忘机挡住了。
不由暗暗心惊:“这两人竟是修行人,若非白前辈相助,那夜我定然不是这二人敌手,也定然无法报仇了。至于那本《四象淬体功》……严烜之在牢中问我的目的果然是这个。”
顾风又叹了口气:“但这院子咱们搜了两回都没结果。”
叶澜道:“若这回再没结果,《四象淬体功》便暂且先搁下,莫要再多节外生枝,当先要务是不能让朝廷发现六日后那件事。”
“六日后……潜龙之争关乎道门兴衰,的确不能有丝毫纰漏。”顾风感慨地点头,“来淮安的修行人九成以上都安排在了淮安城中,据说有前辈已潜伏在此十余年与凡人无异。师姐,除去咱们青玄门外,还有哪些宗门六日后不在淮安城中,而是去断龙湖边的?”
说完顾风赧然笑道:“下山前师父的交代我都忘掉大半了。”
“还有炼心宗、横山宗、鸦云观。”叶澜淡淡道:“至于青玄门自然不会将此事完全托付在你我二人身上,聂远师叔到时也会来。”
顾风眉头一跳:“聂师叔也会来?聂师叔五年前已破气海四境,剑法通玄,他与那夜的白衣人相比也定然不逞多让。”
叶澜秋水般的眸子望向天边,若有所思,“聂远师叔的剑,那白衣人,比不了。”
正说着,叶澜突然神色一变,同样顾风的神色也变了。
他们目光所向之处,一众官差的簇拥之下,一道身影走过街边。
那人步伐稳健,目不斜视,并未看过来,却让顾风与叶澜感到后背一凉。
“龙骧卫!”顾风低喊一声,与叶澜一道退入巷子拐角。
李长安之前听到顾风说“六日后去断龙湖边”,心道这与白忘机让他去断龙湖边的时间相若,于是便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这下突然被打断,便一皱眉头,顺着二人的目光回头望去。
一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那身黑底滚金边的银色鱼龙服。
让李长安讶异的是,此人在行走之时,身周竟有玄黄之气翻滚涌动,与笼罩淮安城的龙气颜色一般无二,在此人身边,颇有官威的县尊严烜之竟如同侍从。
李长安诧异地看着他,下一刻,此人竟也转过头来直直看向李长安。
洪玄蒙不动则已,一转头,就如鹰视狼顾,目光让人直欲退避,李长安在他的目光下感觉没穿衣服一样什么都被他看透,下意识就往旁侧的巷中跨了一步,刚一避开他的视线,便如释重负长长吐了口气。
“为什么其他人看不见我,而他能看见我?淮安城这种地方,又为何会有龙骧卫过来……”李长安心中隐有不安。
而那边,洪玄蒙看着李长安消失在视野里以后,拧起了眉头,目露忌惮。
严烜之见洪玄蒙定定望向那空无一人的巷子,疑惑道:“洪大人何事顿足?”
“淮安城中竟有元神出体的修行人,道门余孽,所图不浅。”洪玄蒙收回目光,语气冰冷。
“元神出体?”严烜之神色愕然。
洪玄蒙头也不转:“消息必须即刻传报上去。”
严烜之愣了一会,终于回过神道:“若令信使快马加鞭,三天便可将消息传至东临府,让经略大人定夺。”
淮安地处边州,统领一州的便是经略使,严烜之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敢耽误,当下便欲让属下去传信,洪玄蒙却沉声道:“用通天令。”
“通天令……”严烜之听到这三个字,明显犹豫了一会,才凝重对洪玄蒙一颔首,“好。”
严烜之当即离开。
洪玄蒙却负手立在街中未走,冷冷向四周环视一圈。
四周巷弄里,门窗内,甚至墙壁后那些用道法窥探之人,都在洪玄蒙的目光下收起了道法。
“道门余孽,藏头露尾。”
洪玄蒙冷笑,忽然重重哼了一声!
这哼声如平地惊雷,晴天霹雳,在李长安眼中,洪玄蒙的身周甚至震出了阵阵龙气波涛。
洪玄蒙身边的官差惊得一颤,但四周隐藏的修行人受到的震动却更大,李长安只见他面前那身穿青衣的二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向后噔噔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才停了下来。
“好一个龙骧卫。”顾风脸色苍白地喘了口气,甚至有些拿不稳剑柄。
而叶澜握剑的手却比之前更紧,修长的指节发白,手背上淡青色血管隐现,并未说话,只是银牙紧咬闷哼一声,眸子紧紧盯着眼前墙壁,似乎要透过墙壁直视那身鱼龙服。
好在洪玄蒙这一声冷哼过后,并没有继续的动作,负着手又继续巡视淮安城。
当他看见一间小院前聚集着一些百姓,小院前凉棚下还有上香的牌位时,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看着这身鱼龙服走近,曹老汉干巴巴咽了口吐沫,僵着脖子道:“回大人的话,这,这是在上香呢。”
一边的韩苏儿小声道:“大家在给长安哥哥上香,奶奶说长安哥哥死后为神会护佑一方平安……”
“大承国煌煌天威之下焉有鬼神之说,不过是道门余孽蛊惑人心的手段。”洪玄蒙冷冷一挥手,“都拆了!”
他身后的官差听令,一拥而上。
“大人,不可啊!”
韩老太扑身拦住官差,挡在李长安灵位前,却被官差粗暴地架开。
这群官差冲入凉棚,狼奔豕突,把方桌掀了,纸札撕了,香烛折了,竹架拆了,旁边的街坊们看着敢怒不敢言,唯有韩苏儿捏着小拳头上去又打又咬的。
好在那些官差不至于与这么一个小女孩计较,只是把她制住了,对韩老太一瞪眼:“把你孙女管着,再乱来便抓人!”
韩老太面色几度变换,还是俯下身子把韩苏儿抱在了怀中。
洪玄蒙目光扫过狼藉的地面,又落在院门门楣处崭新的木匾上,冷冷道:“长安大侠?装神弄鬼。”
他屈指一弹,一道劲风射出,啪的一下,那木匾竟应声而破,被他隔空击成两半,坠落在地。
众街坊被他惊得呆若木鸡。
洪玄蒙漠然转身离去,这一切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窄巷中,李长安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语气冰冷,一字一顿道:“好威风,好一身鱼龙服,好一个龙、骧、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