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风流
凤梧宫很大,比姜采的院子大了三四倍。但是布局和装饰,和她的闺阁很像。
这显然是有人花过心思布置的。
姜采也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皇帝的女儿。
这样大费周折的样子,显然是他亲自叮嘱过的。不然,一个恩封的郡主,不会进宫,也不会被人理睬。
是万福安亲自领着姜采进的宫,介绍了三个姑姑、四个大宫女给姜采。姜采是记不住她们的,因为自己也不需要她们伺候,只要有碧丝和碧柳就好。
除了这七个人,院子里还有若干机灵利落的小宫女和小太监。这阵仗,皇帝是拿她当公主养的。
她有点觉得,这太夸张了。若真是皇帝的骨血,这般对待,会给姜采招黑。若不是,便就是另有阴谋。
皇帝谋的都是国事,她一介女流,很难想的通透,索性就不想。安心的住下来。
宫里的规矩她是不大懂的,毕竟进宫参加宴席和住在宫里是不一样的。她能做的就是少说、多听、多看。她也同样以此来要求碧丝和碧柳。
碧柳爱打听八卦,这倒不必规束,毕竟住在宫里最要紧的也是消息灵通。不过是需要碧柳转换一下方式,不要太鲁直就是。
除了进宫当日见过万福安,姜采在宫里呆了三天,再没见过一个有身份的人。不论是太后、皇后、她的姐姐太子妃还是各路嫔妃,或是将要成为她嫂子的公主,一个都没有来看望她。
她也不好主动去见她们。
很显然,这种气氛下,这个后宫是有些排斥她的。
三天后,她写了一封信给老太太。内容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报个平安,问一问家中诸人是否安好。也将自己的饮食起居,细细的说给了老太太,没夸张、不偏颇,没有任何自己的评价,写的客观又真实。
写完信后,她将这信交给了那个管事,姓钱的姑姑。她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生的个头不高,有些胖,看着和善却干练。
“姑娘怎么不交给奴婢送信。”钱姑姑走了以后,碧柳嘟着嘴,有些埋怨。碧柳在宫里闷了好几天,很想出去透透气。想看看御花园,也想结交一下别的宫里的小宫女。
姜采亲自把桌案上的笔墨收拾好,斜睨了一眼碧柳。“你走出这个门,有小太监跟你要这封信,说他要替你送,你怎么办?”
“那怎么行,若叫旁人看了这信怎么行?”碧柳惊呼,觉得要是发生这种事,绝对是冒犯了姑娘。
姜采笑着摇摇头。“这是宫里,会有什么事情是圣上不知道的吗?”
碧柳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从前在英国府,她机灵就够了。如今在宫里,她还得多几分沉稳和心机。要不然就是给姑娘拖后腿。
皇帝看完信,随手递给万福安。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瞧瞧,和她娘确实不太一样。”
梁氏懦弱,这样的变故应该会让她慌乱。信里多半会写一些委屈的话,毕竟梁氏兄弟对妹妹偏宠。她最擅长的就是和兄长撒娇求关爱。对他也是这样。
“封好了,给英国府送去吧。”见万福安一目十行看完了信,皇帝又发了话。他此刻似乎心情很好,嘴角微微扬着,素日里阴翳的眸光透出一丝光亮来。“明天让太子妃给她办个接风宴吧。”
自从姜采被封郡主,皇后很不高兴。皇后和皇帝置气,不想理睬姜采。太子妃虽然是姜采的姐姐,她也不敢妄动。
但有了皇帝的口谕,这就容易了。
太子妃姜华收到口谕的时候,大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后又苦恼起来。
这宴席的范围……很难界定。
不让皇后办,是因为皇后根本不想办,也不想理睬。那就可以忽略掉长辈,只请这一代的。
姜华算了算,她们这一代,只有一个昭和公主还在宫里。其他皇子未娶亲,没有女眷。就两个人……未免太凄凉了。
姜华愁容不展。
…………
皇后的朝华宫内。
顾后端坐在软榻上,手执书卷正在认真阅读。贴身伺候的张姑姑自外面走进来,伏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顾后原本平静的神色,渐渐漫上一层阴霾。待张姑姑回禀完,退到一旁站立后,顾后冷哼一声,“要太子妃为她办宴,这是打本宫的脸呢。”
张姑姑噤若寒蝉,不敢出声。这位顾后虽为继后,可威仪却不弱,虽然年纪不老,可却有久居高位者的气场。
“这是怨本宫之前劝谏,不要封姜采为郡主的事呢。咱们这圣上,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的很。”
顾侯与皇帝差了十多岁,但却也夫妻多年。老夫少妻,这位老夫应该对少妻多些体谅。可这位皇帝,偏偏是个纵性的,不太会体谅皇后,反而需要皇后处处体谅他的荒唐。
张姑姑扯了扯嘴角,思索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帝后的事,她不敢妄自评论。
顾后似乎也没想让她回答什么,细眉一挑,“人家一待嫁的年纪,抓进宫里头来做郡主。明摆着是耽搁人家结亲。无非是听闻祁王世子爱慕这位姜姑娘,唯恐祁王府和英国公府结亲。”
真……小人!总是拿女子的幸福去权衡政治。顾后觉得不齿,但不敢骂出口。
张姑姑吓坏了,这顾后又开始说大实话了。这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又要惹他不痛快了。
她觉得不能再任由皇后发展了,忙上前道,“不管怎么说,这位姜姑娘都是圣上亲封的郡主,就这么晾在宫里也不好。皇上让太子妃张罗这接风宴也没什么不对,毕竟这位郡主是太子妃娘娘的嫡亲妹妹。她一个小辈儿,总不能烦娘娘您给她接风洗尘啊。”
张姑姑这么解读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但是起码顾后心里听了舒服些。她微垂了那双冷淡的三白眼,随意将手一摆,“行吧,传话给太子妃,明日的宴席多叫些人。宫里头好些时日没热闹了,趁此都聚一聚吧。”
“哎”张姑姑连忙应声,匆匆下去吩咐。
姜采收到的请帖上,并没有说明是要给她接风,只说是太子妃在暖坞里培育的水仙开了,请大家去赏花、用茶。
姜采不知道这背后原因,但是入宫几日姜华都未来看自己。便知道这后宫必有掌权者不喜欢她,不是太后就是皇后。
思来想去,她这尴尬身份的人,赴宴一定要低调,也要赶早。
毕竟她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比旁人早去一些也是合理的。
挑衣服,姜采是费了些心思的。要贵气但不能太过于招摇,要精致又不能过分讲究。包括发饰、耳饰在内都是一样的道理。
碧丝看姜采一件一件的试过去,觉得姑娘太不容易了。怎么也想不通,好端端的公府姑娘,怎么就被皇帝给接到宫里来了。
但显然,姜采有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便坐在四个小太监合力抬起的肩舆上,往姜华寝宫处走去。
早有小宫女在门口迎人。
姜华寝宫的人,姜采都是熟知的。来接她的也是姜华的陪嫁,雁书。
雁书见姜采下了肩舆,忙小跑几步上前,先是屈膝行了一礼,而后十分亲昵的扶着姜采,脸上笑容真切。“昨夜里,我们娘娘就没怎么睡好,一直惦记着今日和姑娘见面。”一面说着,一面挥手示意门口的小宫女们,继续等着,她则陪着姜采往殿内走。“这会儿还早,各家娘娘还都没来。姑娘且能和娘娘说一会贴己话呢。”
姜采笑着点头,“我也是急着见姐姐,才早早的赶过来。”
主仆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进了门。有小宫女上前来接过姜采脱下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绒番靶丝鹤氅,雁书引着随行来的碧丝往烧水和加炭的耳房去。
姜华正在张罗着小丫头去暖坞里摆弄好花草,听见传报姜采到了,转身看见门口的姜采登时眉眼生笑,三步并两步走过来,拉住姜采的手。“我就知道你机灵,必定会早早来的。”
姜华美艳灵动,身上总有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劲儿。便是如今已近三旬,仍有少女神态。
姜采与她除了姐妹之情,更有前世闺蜜之义,见她自然是亲近的。“我来了三日都未曾见你,自是知道其中有缘由的。”
姜华欣慰于妹妹的机敏,瞧了瞧墙上的漏钟。想来这宫里的娘娘们,一个一个自持身份,总要再磨蹭个一时半刻方才能来,她们姐妹俩,可有大把时间说话了。
姜华扬声,吩咐雁书领着小宫女们好好准备,她则将姜采领进了暖阁里。
未等让姜采坐下,便就等不及开口,“咱们这一朝,还未有亲封郡主的先例。你现在已经是京城红人了,大家现下都在揣测,圣上到底何意。”
姜采垂眸,她是不喜欢这种“红”的。毕竟人红是非多。
姜华知道,妹妹素来低调,也从无攀龙附凤之心。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她还能生龙活虎,仰仗的是家族兴盛,和自己心大。
但是作为姐姐,她不希望姜采在这个泥淖中摸爬滚打。
“因为封你做郡主这事,皇后娘娘和圣上闹的很不愉快。”姜华将声音压低了,拉着姜采的手力度却大了。
姜采挑眉,颇觉意外。她似乎不影响皇后和镇国公府的利益啊。“顾后素来贤德……”
顾后是顾昭的姐姐,这贤德,她说的是出于真心实意。
“丽妃娘娘薨逝,是我和皇后娘娘的手笔。”姜华伏在姜采身边,声音压的极低。
这太出乎意料了,姜采瞬间屏住了呼吸,看向姜华的眼睛也渐渐的瞪大了。
姜华并不想要隐瞒姜采什么,于是便接着说道。“那丽妃,是桃槐国的细作。用桃槐秘术给圣上下了蛊,所以前几年,圣上总是疯疯癫癫的,还……”
说到这,姜华忽然顿住,目光有些闪躲的看着姜采。
姜采想起了第一次入皇宫碰见皇帝的场景,又联想了这次面圣的前后。试探道,“那丽妃,与我有几分相似……我又同娘亲生的几乎一模一样。”
姜华觉得,这个故事真的太丢人了。可还是不得不点头,承认现实。“圣上之前确实在宫里见过你,将你误认成了娘。但那时候他病的糊糊涂涂的并不记得了。而且,你自幼便未被召进过宫。并不是那秦氏苛待你,而是祖母和父亲不想让你进宫。后来事情失了控。
其实……原本圣上也不知道姜家二女儿和生母长的一模一样的。前些日子,是丽嫔娘娘说给圣上的。”
“那个圣宠正浓,南诏进献的美人?”姜采问道。
“嗯。”姜华点头,“皇后娘娘之所以不同意恩封你为郡主,并非有意针对你。也并不是对圣上与娘的过往介怀。而是,这丽嫔居心叵测。”
“圣上和娘的过往?”姜采挑眉,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
“圣上原本和娘一见钟情,是太后拆散了他们,又指婚给爹的!”每一个字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姜华是有些愤恨的。
姜采瞠目结舌!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这……”姜采觉得乱了,用了片刻时间整理思路。“我……在这个事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是丽嫔故意透露给圣上,我与娘亲样貌相似的。她为什么要告诉圣上,圣上为什么恩封我为郡主。皇后娘娘又为什么不愿意?”
她越来越觉得迷茫了。
“丽嫔是异国女子,是第二个丽妃也未可知。南诏与桃槐素来不睦,而近日圣上有意征讨桃槐。蒙古一直有一方势力盘踞在桃槐,所以大齐可能会与蒙古联合。”
还是缺一条把这些事情都串联起来的线。
姜采仍然迷茫的看着姜华。
“蒙古汗王,年轻时曾倾慕娘亲。”
听了姜华的话,姜采彻底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姜采她娘……似乎过于风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