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新家
快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农用车才终于抵达老家杉树村,主要是路途崎岖难走,泥巴路面,坑坑洼洼,同时也要注意很多事情,别一不小心把大型家具给磕碰坏了,所以行驶的过程中二爷架势的格外小心。
而这个小心的程度,让托着腮帮看风景无聊透顶的方宁都快睡着了,要不是一路上颠簸抖得厉害,肠子都快抖出来了,他绝对会睡上一觉。
随着车子从一线天这样的峡谷钻过去,视野阔然开朗。
“终于到了!”方宁站起身扶着车栏杆,歪着脑袋看过去。
在他目光所到之处,一片连着一片海洋般起伏的稻田在金色的阳光下赏心悦目。远处是几颗树干粗大的梧桐树,蓬茂的树冠切碎了暗淡的阳光,再往远处眺望,错落有致的青砖黑瓦房子堆叠,马头墙刷着白漆,回廊还有花格窗,层层分布,飞檐翘角、坡屋顶,几缕青烟垂直升起,有几分大漠孤烟直的错觉。
两三头白狗在水泥地坪上乘凉躲荫,看到农用车轰隆隆过来,都迅速起身,几个兔起鹘落,像白色的细线冲过来,伴随着声声起伏的狗吠。
随着白狗在农用车下追逐,终于整个村庄的全景一览无遗,小村庄里青烟从烟囱里冒起,院落里孝嬉戏打闹,黄昏下农人扛着锄头赶着黄牛归家,一副日出作日落而归的田园景象。
方微和方宁两人都惊呆了,所谓桃源不过如此!
一路上沉着脸没多少表情的方解放在看到小村庄的全貌以后,脸上也露出几丝笑意,轻缓下来,连眼睛都睁大了,似乎有些缅怀。
二爷鸣笛几声,吸引了村里人的注意,干农活筛玉米粒的农人目光眺望过来,在井边上洗衣服的妇人都站起身来,孝子们更是指指点点很稀奇的样子。
他侧头对方解放说,“哥,咱们到家了!”
“是啊!到家了……”方解放捏了捏拳头,也不知道家里的老娘过得咋样了。
此时方解放的思绪翻飞,准确得说,自从六七年前从这村子走出去,就再也没回过几次,偶尔回来一两次也是步履匆匆。一家子随着他到处颠簸流浪,各个地方都居住过,没想到零七年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这个山中桃源叫杉树村,主要是因为这一带的村民都种植杉树而闻名,杉树浑身是刺叶,生长周期短,生命力顽强,可以在短时间成材,而且有巩固泥土防止山体滑坡的作用,可以改善生态环境,基本上农户都会种很多,不过大部分成树都是在剥皮以后晾干拿来盖自家房子,很少有卖出去的。
山坡的对面是红家村,盛产红色的烧砖粘土以及页岩,质量好,一些烧窑烧砖的厂商们经常到这里来采购,所以那边村子里的经济情况比杉树村这边要好很多,日子过得也舒坦,建起的也是红砖瓦房,甚至那边村长家还盖起了瓷砖小洋楼。
方宁觉得两个村子经济差距悬殊的地方,大概是不懂得把现有的资源利用好吧?
空守着一座金山,却苦苦不能开发。
但同样的红家村的经济发展也是以生态环境破坏为代价的,因为烧砖要用到粘土和页岩,所以很多山体都被挖空了,成为腹中空,到处坍塌,山体千疮百孔,疮痍满目,一到下雨天就出现山体滑坡和泥石流。
相反杉树村种植杉树等植被巩固了水土,哪怕是建立在地势较低的房屋,也不用担心一到暴雨天就有被淹没的危险。
二爷把农用车开到了村长家的水泥地坪上,也就是之前那青砖黛瓦白墙的房子,也只有村长家的房子比别人家的要好很多,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不便和外人道说。
村长叫方汉民,中等个子,笑容很热情,对于方宁一家的到来可以说是十分欢迎。
爷爷和村长的交情还算不错,而且大家都知道方宁家有一个极有钱的姑姑,出手阔绰,自然也没人敢轻慢方宁家。
方解放和和村长聊了很长时间,二爷把农用车开到老家去了。
方宁老家那块地叫苦竹坡,后山和两侧都成了大面积绿色的竹林,一到夏天那蚊虫就多的吓人,还有各种蝉鸣聒噪,反正热闹的很。
爷爷的母亲还健在,也就是太奶奶,叫李随莲,只不过年纪很大了,身体多少有些不好。
方宁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人,可以说太奶奶有着中国普通老太太有的封建社会的思想,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封建迷信、重男轻女以及溺爱小儿子。她的心肠硬的很,把小爷当做心肝宝贝,其他儿子和女儿都看得很轻,可惜小爷他对这个母亲也不是很孝顺,等老太太老了以后,三天两头训斥都是经常的事情,含着老泪到处哭诉,但是街坊邻里都没人理她。
反倒是方解放有一次回老家了,听到这个情况就生气的很,把小爷狠狠的揍一顿,小爷都不敢还手。
虽说方家兄弟三人早些年就分家,但硬要说起来,还是方家老大方解放做主!
小爷的老婆小奶奶在忙着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饭,一口大锅和锅铲翻炒,香气扑鼻,炊烟缭绕。
太奶奶拄着木拐杖在山坡上眺望,眼中满是沧桑,时不时叹气。
至于小爷家两个叔叔辈的孝则搬了小凳子和木桌,借着天窗微亮的光线写作业。
方宁一家来了以后,这个老家就彻底热闹,两头土狗有怕生就在院落里乱吠,结果挨了小爷两脚就不敢乱叫了,夹着尾巴钻进狗窝里瑟瑟发抖,一大群土鸡从杂草丛里归笼后的在竹藤条笼子里折腾,后山和两侧的竹林错落有致,叶子随风簌簌而落,绿色微光的荧火虫在竹林里萦绕好像一道流苏。
方家老宅是农村里最常见的复合式院落,左右两边对称,中间一个大厅隔开,梁柱撑着屋顶,两边堂屋都是一个卧室一个大堂,最外侧还有一个独立的小房子,一般都用作厨房或者是当做厕所,墙面是黄泥夯土稻草糯米填充的砌体,青砖高低不平的堆着,乌黑发亮的黑瓦覆盖屋顶,马头墙刷着白漆。
小爷家的屋顶年前修缮翻新过一次,所以看起来很新。
院落很宽阔,大概有二三十来个平方的面积,前面的山坡被开凿出一块大面积的空地,土壤种植一遍豆子植物然后连豆杆一起焚烧,翻埋进土里,再掺和肥料,如此反复几遍,乌黑发亮,比起外面那些贫瘠的土地,简直就是良田。
外围用了枯草和竹子编成的篱笆围了起来,菜田里种植了许多瓜果和时令菜。
方家三兄弟忙进忙出抬着大型家具,很多家具都是直接扔到大厅的地上,“哐当”作响,震落一层灰尘。
方宁这货脖子伸得老长,踮着脚眺望,每当看到爷爷把樟木箱等老旧的箱子重重的丢到地上,他的心肝也跟着颤抖,都是钱啊!嗷呜!
方微则一脸神经病的模样看着他老哥,表情不忍直视。
小奶奶刘淑芬炒好了饭菜,两个叔叔辈的孝拿筷子拿碗上座,方宁他们依次入座,准备吃饭了。
晚饭过后,天色渐暗,星空点点,二爷就开着农用车准备回去,太过晚了路上就不好走,所以得趁着还有路面月光早点走。
一阵热闹过后,大家也就散了。
小爷晚上还要去村上执勤巡逻,虽然有民兵连,但杉树村的条件不是很好,连民兵的工资都开不起,所以村里的民兵制度基本上也是名存实亡的,平日里也没啥毛贼来这里偷东西的,因为这里是远近闻名的贫困户和贫困村,村里都不用缴纳税,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值得去偷。
晚上一般就只有小爷和几个熟人打着强光手电筒,把村子上下巡察一遍就基本上可以收工了。
对于方宁一家来说,虽然家是搬好了,但存在了许多的问题。
属于他们这右边的房子,无人居住多年,房内年久失修,角落布满了蜘蛛网,粉刷过的墙体剥落得厉害。
方微这丫头凑过去,用手指头稍微触碰一下,那些白墙粉漆窸窸窣窣地掉落,吓得她瞪大眼睛,一个劲往后面直退。
至于地面也好不到哪里去,青苔霸占了整个地面,一不小心就可能趔趄。
屋外的木板台阶经过腐蚀过后踩上去都是咯吱咯吱作响,晚风一吹,深深的寂寥感。
方宁站在木板上,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个老房子看来是有得改造了!
方解放皱了皱眉,他抬头望了望屋顶,从几处瓦片的缝隙间,居然可以看到月朗星稀的场景,天光从封闭的屋檐射进来,满屋子都是月光。
他没想到弟妹一家这么懒,自从他走了以后,房子就处在闲置没人打理的状态,毕竟他是有给房门钥匙的,要是真有心的话,勤快点打扫卫生,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破旧的现状,这房子可以说根本就没法住人,改天出太阳了,必须要好好的打扫一番才行。
方宁从爷爷的眼神中读懂了意思,朝方微眨了眨眼睛,小声的说,“看来只能将就一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