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事有可为？
第二天，弘德殿。
看到王庆祺的第一眼，惺帝微微怔了一怔：这个人，虽然照例堆出来满脸的笑容，但眼圈发暗，脸色青灰，一看就是一夜不曾安枕的样子。想来，自己“轻造潭府”之后，是夜，他辗转反侧，天人交战，难以成眠。
王庆祺的这副形容，叫惺帝心里舒坦了一些——“姓王的良心，到底还没有全给狗吃了。”
不过，讲书的时候，他依旧对王庆祺没有任何好脸色，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且小动作多多，不是打呵欠，就是伸懒腰，王庆祺有所问询，几乎都不回答，不是嚷嚷“我要喝水”；就是皱起眉头，“肚子疼，忍不了”。
出了屋子，并不真的去茅房，只是在院子里兜圈子，兜够了，才懒洋洋的回到屋子里来。
如果讲书的师傅是倭仁，惺帝是绝对不敢如此作怪的；如果奉派了“照料弘德殿”差使的醇王在，惺帝虽不怕他七叔，可也不敢太放肆，因为若不听教训，醇王转头就去找四嫂告状了。
可是，今儿这两位都不在，我还不叫你这个“辜恩”的软骨头、墙头草，好好儿瞅一瞅，“天颜”是什么“色儿”？！
不过，王庆祺似乎毫不介怀，每有提问，惺帝或扬着脸，充耳不闻，或各种花式作怪，可王师傅脸上，却没有一丝不豫或尴尬之色，由始至终，一团春风。
好容易挨到下学了，王庆祺对小李子使了个眼色，小李子会意，寻了个由头。留在了最后。
他们两个的举动，惺帝是看在眼里的，不过。只“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自顾自地先去了。
过了整整大半个时辰，小李子才回到弘德殿。
“什么事儿，磨蹭了这么久？”惺帝斜乜着小李子，“瞧你的神气，倒好像……挺高兴的？”
“是，”小李子笑嘻嘻的说，“王师傅那儿。有好信儿呢！”
惺帝心中一跳。
好信儿？
摒退殿内、殿外闲杂人等，小李子说道：“奴才先给万岁爷告个罪，万岁爷前几天微服出行的事儿，奴才……嘿嘿，自作主张，说给王师傅听了。”
小李子“自作主张”，惺帝倒是不以为意，连计划诛除“神奸巨蠹”这种天大秘密，都和王庆祺说了，出宫微行。行院寻欢，“小事”一桩，自然没有什么对其隐瞒的必要。
不过。姿态还是多少得有一点儿：“哼，你倒是嘴快。”
“奴才该死。”
顿了顿，小李子说：“王师傅问奴才，‘那个人’……呃，秽乱宫廷的罪行，到底是怎么暴露的？奴才想，要人家出力，这种紧要关节，就不能不交代清爽。不然，大伙儿做起事情来。心里不大有底儿，所以……嘿嘿。”
“也罢了。他怎么说？”
“王师傅义愤填膺！他说，‘那个人’的所作所为，真正是……呃，‘人神共愤’！他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将‘那个人’……呃，‘斩落马下’！”
“斩落马下”这种戏里边儿的话，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不过，惺帝爱看戏，王庆祺爱唱戏，有时候，君臣対唔，时不时会跳出几个戏词儿，小李子如是转述王庆祺的话，惺帝并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还算他有良心！”惺帝说，“可是，昨个儿，他为什么又是那样一副德性？”
“王师傅说，昨个儿，事儿来的太突兀了，他一时半会儿，没有转过弯儿来，单想着什么……哦，‘善用兵者，未虑胜，先虑败’，呃，‘凡事须做万全考量，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就单想着难处了。”
惺帝“哼”了一声。
顿了一顿，小李子继续说道：“王师傅说，昨儿晚上，他想了一宿，愈想愈是惭愧Ｊ上对他的恩典，真正是天高地厚！呃，这个，‘君臣际遇，千古不遇’Ｊ上有所托付，他却一味摆难处——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是羞惭无地！”
惺帝又“哼”了一声。
“王师傅说，他定下心来，苦苦思索，终于发现，事情并非不可为！”
惺帝眼睛一亮：“哦？！”
“不过，”小李子微微压低了声音，“王师傅说，‘擒杀巨憝之机，不在宫内，而在宫外’！”
惺帝的眼睛睁大了：“宫外？”
“是！”小李子说，“王师傅说，他昨个儿的话，并未全错，宫里边儿的情形，确实很难下手，即便‘巨憝就擒’，亦难以免于钟粹宫的干涉，到时候，前功尽弃，打虎不成，反被虎伤！”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宫外边儿呢，却是天宽地广，方便多了！”
“宫外边儿……”
“王师傅说，有两条路子可走：第一条，派人暗地里做掉‘那个人’……”
“刺……杀？”
“正是！”小李子说，“‘那个人’的身边，虽然也有护卫，不过，有时候人多些，有时候人少些——反正，总有疏忽的时候！这种时候，‘敢死之士，博浪一击，即可中也’！”
呃，“博浪一击”，其实是没有“中”的。
不过，惺帝没有想到“博浪一击”是什么，喃喃说道：“嗯，这是走荆轲、聂政的路子了……”
“荆轲”是谁，小李子是知道的，“聂政”何许人也，就不晓得了。
“王师傅说，这第一条路，是最容易收功的，可是，不能够将‘那个人’明正典刑，想来，皇上大约会……呃，那个‘若有所憾’……”
这个“若有所憾”，说到了惺帝的心坎里。
“就是！”惺帝咬牙切齿的说道，“不但不能够明正典刑，还得给他一堆‘恤典’，想起来就……哼！”
顿了一顿，“那第二条路呢？”
“王师傅说，这第二条路，也要在宫外边儿动手！嗯，事先请了皇上的‘衣带诏’，寻个合适的机会，当场宣旨，正大光明地将‘那个人’拿了下来，然后明发上谕……”
“啊？他不是说过，军机处、内阁，都不会‘承旨’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