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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长大了

    赤阳血芝?

    孙骆涯皱了皱眉,提问道:“祝爷爷,这赤阳血芝是个什么芝?”

    祝凌阳捻须道:“少主有所不知,这赤阳血芝算是血灵芝中的偏支。不过比起火灵芝与寻常的血灵芝却要好上几个品级。灵芝有个别名是叫林中灵。相传五百年生灵识。一千年开灵智。故而又有‘百年灵芝生灵识,千年灵芝开灵智’一说。”

    他伸出手指指着箱中的赤阳血芝的芝柄,解释道:“而这赤阳血芝却是更不一般。据传,在茅山一带,血灵芝每一百年,芝盖就会彤红一圈,达到五百年之后,血灵芝的芝盖才会彤红如夕阳。与火灵芝的血色不同。百年灵芝生灵识,千年灵芝开灵智。血灵芝却是百年红了灵芝盖,千年灵识柄中开,万年裹上金衣裳,人言灵智随后来。”

    孙骆涯蹲着身子,将脸朝箱中的灵芝凑近了几分,仔细观察着芝柄处忽闪忽闪的金光,淡然道:“照祝爷爷这么说,箱中的这株血灵芝已经活了万年之久?”

    祝凌阳摇摇头,道:“血灵芝自千年开始,每过百年,身上就会染上一小片‘金衣’,直至万年之久,当血灵芝全身染满金衣后,这血灵芝才称得上是赤阳血芝。”

    祝凌阳同样蹲着身子,仔细瞧了瞧箱中的灵芝,喟叹道:“可惜了。瞧这灵芝如今的看相,想来距离万年之久也不过寥寥几百年的时间。”

    说着,他伸手先后指了指灵芝的芝柄以及芝盖,轻声道:“这株血灵芝几乎就是赤阳血芝了。你看它芝柄处的金衣,以及芝盖。”

    孙骆涯顺着手指的方向再次看去,芝柄处已经全部都呈现出了淡金色,而芝盖处,则依旧如夕阳般的彤红。不过,若是仔细看就可发现,夕阳般彤红的芝盖,越往中心就越红,而这种红,不是彤红,而是淡金色的红。

    由此可见,这株血灵芝的金衣实际上已经从芝柄穿到了芝盖上,真的只要再过百年就能连芝盖都呈现出淡金色的光景。

    孙骆涯愕然。

    祝凌阳想了想,解释说:“血灵芝该有的功效,这赤阳血芝都有。而这赤阳血芝拥有的功效,这血灵芝却是没有。少主,你可知这赤阳血芝有何神奇的效用?”

    孙骆涯苦笑道:“赤阳血芝这个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怎么可能会知道?”

    祝凌阳不再蹲着,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马车里的绣墩上,他呢喃着道:“京城的万宝阁有两部奇书,其中那部《地宝经》中就有‘赤阳血芝’的相关记载。上面记载说,这赤阳血芝生于地底熔窟,日夜采纳熔浆喷吐出的至热至阳之气,以此为生。若过百年而不死,已非寻常血芝,服用者,不止可以补足气血更可以温养筋骨打熬体魄,御寒能力大大提升。”

    “若此血芝过了千年而不死,服用者,不仅可以固本培元,更可延寿三十载!”

    “如若万年不死,服用者,则可延寿一百载!”

    孙骆涯认真听完大长老的呢喃话语,心中虽有震撼,但也有疑惑,他问道:“祝爷爷,这赤阳血芝真有增长寿命的功效?”

    祝凌阳摇摇头,说:“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早年间,老朽有幸翻看过地宝经,对上面的人间地宝有所在意,便悄悄记下了一些。说到这赤阳血芝,老朽今日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至于地宝经中记载,万年血芝可以延寿百年,是否属实,这就得问问万宝阁的阁主解向天了。”

    语句停顿片刻,他又说道:“老朽观这赤阳血芝的年份至少有千年。少主回山之后,可与教主商量一番,找来信得过的药师,将这株赤阳血芝制成药石。或是找龙虎山天师府的丹鼎派,麻烦他们帮忙将其炼化成丹丸也是可以的。最有效的服用这株血芝的方法,地宝经中也无明确记载。”

    孙骆涯点点头,道:“那就等到回去再说。”

    说罢,他就将木箱的箱盖合上,最后打量了一遍车厢中的所有合拢完毕的箱子,这才与大长老祝凌阳离开此地,弯腰钻出了车厢。

    一出车厢,青儿就从天上俯冲下来,两爪勾在了孙骆涯的肩膀上,眨眼间,衣衫破裂,肩头更是鲜血淋淋。孙骆涯习以为常地朝青儿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说道:“青儿乖,回去喂你吃牛肉。”

    翎羽雪白的海东青似乎能听懂人言,深邃的眸子异常光亮,很有灵性。她探出头,在孙骆涯的脖子上蹭了蹭,然后就扑腾起翅膀飞走了。

    一旁的祝凌阳见了,却是微微一笑。这世上能让这只海东青如此亲昵之人,除了当初将她从北地带回角鹰山上的教主以外,或许就只有他们的少主了。

    另一边,肖汉等人已经从魔教弟子的尸体上搜出了造型不一的瓷瓶。瓷瓶的质地都较为普通,但可以根据瓷瓶的矮胖高瘦来判断瓷瓶中所装的药石大致如何。

    不得不说肖汉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等到孙骆涯与祝凌阳两人钻出车厢时,肖汉刚好率领着七八人从远处的林子里出来。地上的尸体基本清理完毕,至于死去的十数位毒影分坛的弟子,他们则被驼放在了马背上,背部朝上。

    肖汉等人一离开林子,就径直朝自家少主这边走来。

    临近时,就听他们的少主开口说道:“搜出来的瓷瓶统一放好,回到山上的时候,找专门的药师鉴别之后,再分发给你们。至于那三位活着的劫匪,都先打晕,带回山上再说。”

    肖汉等人领命,并且按照少主的指示直接照做。

    片刻后,所有人启程。

    从下山时的十余人十余骑,到回山后的十余人二十余骑,两辆车,十几具尸体。若用收获颇丰来形容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总有点奇怪。

    下山时匆忙,回山后速度倒是刻意放缓。牛车与马车上的东西实在珍贵,马虎不得。慢一点总比到时候为了赶时间而出了事要好。

    等到他们一同上山来到角鹰山半山腰的坛口时,已经是傍晚了。途中有好几次牛车上的木箱子因为上山时的倾斜,而差点掉下马车,所幸麻绳异常结实止住了掉落的趋势。后来,为了谨慎起见,孙骆涯替换下了驾车的肖汉,让肖汉在牛车后面,抵住车上的木箱子,不让其冲断绳子,斜掉下来。

    至于原本孙骆涯在驾驶的马车,则由大长老祝凌阳替代了。原本大长老就坐在孙骆涯的身边,靠在车厢的支柱上,悠闲地喝着酒囊里的土烧,好不惬意。这会儿被指派了活计,虽然不情不愿,不过也实在拗不过少主的性子。

    他还听少主说什么车厢里的东西太过贵重,信不过别的魔教弟子驾车,恐有浑水摸鱼,监守自盗的嫌疑,只信祝爷爷之类的话。祝凌阳哪里会不知道,其实这个臭小子想说的话是“能者多劳”,大家都在忙自己的,实在抽不开身,就麻烦大长老你委屈一下,驾一下马车。

    祝凌阳看向前方牛车上,认真驱策水牛赶路的年轻人的背影,脸上难免露出一丝笑意,他取下囊塞,往自己嘴里倒了口酒,喟叹道:“都说女大十八变,这男儿大了,变化也是蛮大的嘛。”

    这时候,站立在牛车后边,以背部抵着木箱子的肖汉,接过话茬道:“大长老,我打小就这么魁梧了,再变也就这样了。爹娘都说我要再这么长下去铁定活不过二十岁。”

    祝凌阳似乎是被肖汉这句话给勾起了兴趣,随口问道:“你爹娘为什么这么说?”

    肖汉觍着脸笑道:“小时候家里穷,我吃的又多,爹娘的意思是我迟早会被饿死。”

    祝凌阳挑了挑眉,道:“那你现在几岁了?”

    肖汉嘿嘿笑道:“二十四啦!”

    祝凌阳想了想,说道:“后来你家的境况是变好了吗?”

    肖汉摇摇头,说:“我爹娘就一种田的农户,每年还要被地主收取高额的租金,又要给地方官府交税,境况再好也好不到哪去。有一年,我家走了运,撞上了地瓜大卖,那一年倒是赚了好几十两银子,约莫有五十两银子,可是吧,后来地主就说田地的租费要往上翻一番,硬是收走了我们好几十两银子,剩下的银子也不过十来两银子,等于这一年都白忙活了,钱都是给那地主赚了去。”

    “后来,我跟爹娘去拜访了附近邻居,这才得知他们的田地租金都没有涨高,唯独我们这一家变高了。后来我们就去跟地主理论,这地主也忒不是人,二话不说就放狗放恶仆,根本不给我们理论的机会。无奈嘛,人家就是不跟我们讲道理,就是要欺负我们这些农户子弟,没办法,我们就只好作罢。”

    “只是好景不长,那年迎来了饥荒……”

    说到这里,肖汉顿了顿,也不知怎么的,他把头朝地上低了低。

    孙骆涯正在前边赶牛,听着肖汉突然就不说了,于是好奇说道:“后来你就离家出走,自己闯荡江湖了?”

    肖汉把头抬起,看向越来越暗的天空,感叹道:“是啊,那一年我就离开家乡了。只不过,在离家之前,我在地主家放了一把火,把他家给烧了。”

    孙骆涯笑道:“有骨气。”

    肖汉呵呵一笑,道:“离家后,我听说那名地主事后追究起来,驱使恶仆打伤了我爹,没过几年爹死了,我娘呢在那年冬天也死了,听说是地主给我家的田地租金涨到了一年五十两银子,即便我家能够再走一次运,赚个五十两银子,也只够给地主家付租金的。

    而那一年敲不景气,我娘一年下来才赚了不到二十两银子。官府催缴税收,地主催缴租金,我娘拗不过,就在屋子里上吊死了。一直到来年开春,屋子里的臭气传播开来后,村里人才发现我娘上吊死了。

    只不过那个时候,我娘尸体都烂掉了,一条条蛆虫都在皮肉里肆意攀爬。据说那个时候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村里人都嫌脏,嫌恶心,地主那家子呢,却是扬言说一把火烧了得了。官府的人,来过一次,接着就不来了,管也不管。

    到头来,也不知是谁出了一大笔钱,找人来给我娘收的尸。不过尸体拿去火化成了骨灰。与我爹葬在了一起。”

    孙骆涯默不作声。

    祝凌阳更是放下手中的酒囊,塞上了囊塞,表情复杂。

    肖汉仰着头继续说道:“后来啊,我就回了趟家乡。趁着夜黑,把那个地主捆绑到了我爹娘的坟前,让他跪在我爹娘的坟前磕头赔罪。没想到他还不乐意,还说什么该跪下的人应该是我,当时我就气得,乱棍把他给打死了。之后,各州城的人都张贴告示来通缉我。没办法,我就只能再一次地逃离家乡,辗转各州。我记得,那时候我才十四岁。”

    说完了心中多年淤积下来的心事,肖汉整个人好像都轻松了不少。

    这时候,前边传来孙骆涯的声音,“到了。”

    牛车一停,肖汉就转过身,探出脑袋看了眼前方的路,只见坛口的大门紧闭着,不过很快就有守门弟子从了望台上跳了下来,几百号人一起在推门。

    大门敞开,孙骆涯轻声喊了个“走”字。所有人再度启程。

    进了坛口,孙骆涯等人没有停歇,而是驱车赶马上了山,直接前往鹰山城。

    之后的路段,比起山脚到山腰这段路,就要缓和不少。是越往上坡度越缓。站在牛车后边抵住木箱子的肖汉一路下来省力了不少。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车队终于是抵达了鹰山城。

    到了鹰山城,路面开始变得平缓,孙骆涯就让肖汉回到前边来驾车,然后自己则是跳下了牛车,来到马车边上,麻烦了祝爷爷几件事,就让肖汉先跟祝爷爷返回孙府。

    目送着牛车与马车远去,孙骆涯站在那座无匾牌坊下,面向余下的众人,他说道:“今天很晚了,你们也就不用去坛口执勤了,休息一晚上,明天再去。

    至于先前答应过你们的瓷瓶药物,我找人鉴定好后就找人给你们送去。还有受伤的这几位,你们待会儿自行去医庐那边疗伤。

    钱的话,先记在我的名下。至于这些尸体,我会找人处理的。暂且就这样,你们该休息的休息,该疗伤的疗伤,都散了吧。”

    听完这些,十余名魔教弟子纷纷朝他们的这位少主抱拳告辞。逐渐消失在了鹰山城中。

    见他们远去,孙骆涯这才盯着眼前的马匹与尸体皱了皱眉,自语道:“早知道会这么累,当初就不习武了。”

    一道笑声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呵呵,现在知道累了啊?”

    孙骆涯回头瞧了眼,却是位体型胖硕的员外郎。

    “可不是?”他颇有些无奈地朝来人耸了耸肩。

    员外郎打扮的男子,扯了扯身上的黑裘,看向年轻人身后的马匹与尸体,感概道:“习惯了就不觉着累了。”

    孙骆涯无言以对。

    这时,却听那男子笑着问道:“儿子啊,你可曾后悔重新习武?”

    孙骆涯看了眼正是孙希平的男子,然后低头认真思考了会儿,回答道:“要说后悔的话,肯定会有一点。毕竟为了我能够重新习武,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了。

    而如果你问我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会不会换一个选择。那我肯定是不会的。

    除了我相信人没有来生这一码事之外,还有我个人觉着,虽然当上了真正意义上的魔教少主会有点累,但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很好。比起以往那个一无是处的魔教少主,要来得更真实一些。”

    “再者,为了我能够重新习武而在换骨缮胎时死去了赵西烟道长与智禅大师,逝者已逝,人死不能复生,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对道、释两教多给予一些善意。他们两人为我而死,我有责任对道门弟子与佛门弟子给予最大的帮助。”

    对面的孙希平闻言,笑颜逐开道:“好好好,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孙希平抬起头,看了眼暗沉的天空,喃喃道:“我曾经都有想过,如果你一辈子都不想再习武了该怎么办。如今的江湖,魔教虽然以角鹰山为首,可一旦我孙希平不在了,魔教必定大乱,到时候魔教内讧,争夺魔教教主那把交椅,这对于正道人士来说,却是乐见其成的。

    那时候,如果你还是没有习武的心思,我就会找人把你送去皇宫,做那皇亲国戚。到时候,即便大唐这座江湖都变了天,你也不会受到一丁点的波及。角鹰山是生是死,也与你无关。

    可如今你选择了习武,就自然得捡起我一手打拼下来的这份家业。这些日子我都没如何教你该怎么做,你自己倒是知道要怎么做。

    这是什么?

    是责任吗?

    不!

    这不是责任,这是你内心最为渴望的。

    涯儿啊,你一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当魔教少主的人。偌大的一座角鹰山,不给你管,我还能让谁去管?

    红莲是女孩子,而且这些年多亏了她在外面替你爹我奔波劳累。如果以后爹死了,你要对红莲好一点。同姐姐妹妹一样对待也好,有本事娶过门当媳妇也好,红莲这孩子,很好,爹很喜欢。”

    孙骆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之前单仙童走的时候,你也说喜欢。是不是你巴不得这全天下的好女孩,都当你的儿媳妇儿?”

    孙希平乐呵呵地回答道:“那是肯定。”

    孙骆涯翻了翻白眼,道:“想得美。”

    孙希平也不介意,拢了拢袖口,两手互插袖子里,看向马匹上的尸体,郑重着脸说道:“这些尸体你要怎么处理?”

    孙骆涯转过身子,与孙希平并肩而立,看向马背上驮着的十几具尸体,轻声道:“核实身份之后,送一份名单给毒影分坛,然后将这些人的尸体火化成骨灰,再找人连同抚恤金一并送回他们的家乡。”

    孙希平想了想,道:“可不能让这些死者的家属知道他们为魔教办事,毕竟,咱们魔教的名声,在江湖市井里不太好。”

    孙骆涯点头,道:“这我自然知晓。到时候找人把他们的骨灰撒在林野之地或是江水河川,至于他们的下落,在给予死者家属抚恤金的同时,就告诉这些家属,就说他们在边疆的军伍里当兵。吃得饱,穿得暖。这些银子就是他们寄送过来的。”

    孙希平笑道:“怎么不干脆说他们战死边疆了呢?”

    孙骆涯咧了咧嘴,道:“对老人家嘛,不忍心。能给他们留个念想,总归是好的。”

    孙希平望向天空,似乎想要寻找什么,不过冬季的夜空什么都没有,他喟叹一声,道:“咱们的臭小子,终归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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