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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孩子,要不要

    滴滴微温的水敷在我的脸上,我仿佛从黑暗中吐出第一口呼吸,然后就感觉脉搏恢复了跳动了,稍微移动了一下手指,滑过粗厚的布料。

    “姑娘醒了!”

    耳边是一个尖锐带着惊喜的声音。

    我能够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被惊散了。

    那个带着浓重乡下音调的年老的女人继续叫着:“快去通知少爷,姑娘醒过来了。”

    少爷?

    我睁开眼皮子,满屋子的光线,刺眼的痛。我的喉咙都是干干的:“这是哪里?”

    “老身的茅屋,地方简陋……”

    我耳鸣,听不清楚她的方言。

    “老爷子,快点把药端过来,姑娘醒了……老爷子,你干什么,快点去告诉少爷!小事慢吞吞,大事也慢吞吞……”

    我很疲惫,身子老沉,听着耳边高高低低的声音,慢慢又睡过去,醒过来已经是夜晚。黑漆漆的屋子,低矮的屋顶,屋梁铺着禾杆,有桌子,有挂布,有床,还有堆在角落的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门口的木架子上面点着蜡烛。两个手指粗的白蜡烛,就剩下那么小半截,是墓地拜祭用的蜡烛。蜡烛跟前晃动的人影,就是一位普通的妇人。

    妇人喜出望外:“姑娘,姑娘,起来喝点水。”

    我润了一下喉咙。水是山水,我喝着凉。

    那妇人瘦巴巴的脸孔,一双手都是茧子,她摸着大碗,忽然叫:“啊,看老身大意,老身该死!姑娘这身子不能喝凉水!”

    她嗵嗵去烧水。热水端过来,水里飘着一些油花和焦味,我呷了两口,还是喜欢山水。

    “姑娘身子矜贵,不同老身这种乡下人家,要多休息,要多吃,不能喝凉水,不能吃生冷的瓜菜,粗重活不能做,乱跑乱跳的也不能,女人都是这样的,不用怕。老身是过来人,有三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就没有那个福气。三个儿子都成家,小儿子才刚娶了媳妇。大儿子媳妇现在生第三个孩子……”妇人在我耳边唠唠叨叨的,儿子媳妇孙子的,大部分我是听不明白。如果我不是知道自己身体壮健,我还以为我病入膏肓。

    这里是一户农家,儿孙满堂的农家。

    她口中的“少爷”是君清瑜。君清瑜不知道给了多少银子,他们才会收留照顾我们。

    君清瑜没有死。我也没有死。我全身疲懒没有力气,听着听着睡过去,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就被吵醒。墙外,是清清楚楚的小鸟麻雀鸣叫声,孩童的玩笑声,还要远处的偶然一声的吆喝声,混杂到一起,这个清晨无比热闹。

    我趴在床上。

    “把那个衅鹂递过来,否则,我要生气的哦!”

    “羞羞羞,它不叫黄鹂!”

    “不是黄鹂?”

    “不是!”

    “哼,不是黄鹂是什么,你们说,它叫什么?”

    “衅鸟。”

    “哈哈,哈哈,黄色的鸟都叫衅鸟!朕说它是黄鹂!”

    这一笑声,让我惊吓从床上爬起来。

    就算没有力气,也要爬出去!

    我趴着门页上面,看着屋子外面的院子。抬眼可见是一望无际的良田,青青的禾苗,远处绵延千里的高山,云雾萦绕,所谓的开门见山。而近处疏落的竹竿木头围城的篱笆,三颗桑枣树的下面,排排坐着农家的三个可爱小娃娃,两男一女,还有他们围着的一个站着的孝子。

    孩子笑着露出孝牙,滴溜溜的眼珠是一颗黑葡萄,白皙的脸蛋带着红润。他扭着小脸,欢呼雀跃地看着我:“小怜子,你要穿鞋子才能走出来!”

    我脑子一片“轰然”,仿佛压着白娘子的雷峰塔轰然倾倒,我压着底下快要窒息。

    我的娘,天下大乱了!

    我完全能够想象:轩辕老大的脸色一定全家抄斩一样的阴晦难看,朝中大小忠臣一定努力磨拳擦掌准备奏折和口水,太上皇也一定彻夜难眠地折腾着各路人士——太上皇会封锁惺帝失踪的消息,遮盖一时,四处翻找惺帝。帝都保不揍大乱啊!

    我顾不得礼仪礼节,抓着惺帝的小手,拧到一边去,声音都哑了:“皇上为什么在这里?皇宫怎么办?太上皇——”

    惺帝愣是不理:“朕跟着你。”

    这样好说。

    我快要跪下来了:“我们现立刻回去皇宫!”惺帝不在皇宫,这天就翻了。即使普通人家的孩子不见了,家人也担心要死啊!

    惺帝忽然推开我:“不要!”

    “什么?”

    惺帝闪着黑亮亮的眼眸,低着眼睛,推着我的手:“朕……朕,朕,肚子饿,朕龙体不适,回宫之事容后再议!”没有等我反应,他就驾腿跑了。速度之快,很难同“龙体不适”联系到一起。

    “嘿嘿……皇……”我只能在一边干跺脚着急。

    作为一位黑羽卫,虽然我平时不劳动,但是这种关头,我就算绑也要把惺帝绑回去啊。惺帝躲了起来,我找他找到满头大汗。汗水都是冷的。

    “南宫透,看你还很精神。”

    冷洌清绵的声音,病倦苍色的脸容,出现在屋子的门口。明明是穿着朴素农家的衣服,匆匆一瞥,浮现出一种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违和感。或者是那种缓慢的举止,或者是清远的疏离感,或者是异于常人的白发。

    君清瑜。

    南宫透是个小女人,睚眦必报,通常比较记仇,君清瑜给我的最后一击,我历历在目的。我正面着他,摸着脑袋,冷嘲含笑:“脑袋有点痛,不知道是被谁打了。”

    君清瑜长得无尘,以至于怎么看都是没有人情味:“若不看在这份上,我早把你丢一边去。”

    我观察着茅屋的四周,连山路都看不到尽头,风吹青草低,顽童畅嬉戏,确实不是我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路。

    这里是帝都郊外的一处山坳,离开帝都还有三天的脚程,山里人自给自足,镇上有集市,初一十五才赶集。君清瑜同农户家的相熟程度,让我咂舌不已。人家把他当做老爷一样供着。不过,我很快就从这淳朴的妇人口中打听到,这个山坳原来是君家的地方。

    帝都之郊外还有君家的土地?汉阳同这里相差十万八千里啊。朝廷也有规定,帝都之外,禁止圈地。

    君清瑜躲到这里是驱毒养伤。他吊着药罐子情有可原,但是我也天天两碗苦药就毫无道理了。

    这里的主母,照顾我的那个淳朴老妇人,我叫她六婶,她看着我喝药:“姑娘这时候最重要是补身子,要喝半个月。”

    我是南宫家的人,从小练武,出身军营,身子弱同我完全无关。我养了几天身体痊愈,只是最近天气闷热,喜欢犯困,容易疲倦,嗜睡厌食。

    我说:“犯困不是病吧。”

    六婶笑着:“呵呵,姑娘说哪里去?姑娘怎么会是病,姑娘是有喜了。”

    我微微扯动着嘴角,不笑不行,笑着也苦逼:“我最近倒霉犯太岁呢,怎么会有喜事?”

    六婶站着,她的视线斜斜看着我的肚子,笑意融融:“好事,喜事!姑娘以往有不顺,孩子都会让姑娘事事大顺!咱乡下人的话,孩子是神佛赐福,能够给家人带来好运。当年老身刚刚嫁过来,家里也不顺,老身生了第一个娃子之后,老爷子就开始顺了。老身这孩子是越生越兴旺——”

    “慢着!”

    我耳朵没有进水吧?我稍微翻译一下我听见的意思:“六婶,你说我有孩子?”

    “姑娘没有察觉也是正常,第一胎,以后就……”

    六婶可开怀。

    “孩子?”

    我拉开盖着的衣服,指着自己的肚子。

    “姑娘安心养胎……”

    “啊!”

    啊~~

    话说,这一声叫是我出生以来最凄凉、最嘹亮的叫声。吓坏了六婶,也吓住了很多人。我把门关了起来,不让外面的人进来,跳了两下。

    六婶拼死抱住我:“姑娘做什么,不能跳!”

    我苦得眼泪都掉下来:“六婶,你能用你的贞操保证,我是有身孕?”

    “我们这里没有大夫,邻居有个产婆,她都给姑娘看过了,是喜!”

    我不明白六婶为何如此高兴。

    难道她以为我是君清瑜的小妾?

    “孩子,孩子……”我怎么会有孩子的呢?

    晴天霹雳,天亡我也。我已铁定心肠要离开南宫澈。偏偏这个时候,我却有他的孩子!我悔恨得快要撞墙:我怎么可以那么无知大意,当初同他那个啥的时候,就应该厚着脸皮要些能够喝了不怀孕的什么月茶!为什么怀孕的不是南宫澈,而是我?!我现在能怎么办?

    我左不是右也不是,比南宫家的墓室门还要厚的脸皮居然也红得像蒸熟的虾子。我知道六婶肯定有办法的:“六婶,喝什么会让孩子流掉?”

    “姑娘不要这孩子?”

    六婶顿时把脸拉长。这位六婶曾经一直对我和颜悦色。

    我摸着还非常扁平的肚子,摸不出任何迹象。我能怎么办啊?奶奶的,都是南宫澈的错!若然我娘在就好,我可以抱着她哭一阵;物是人非,我忘记了我娘不再是我娘。而且现在的我,根本没有面目去抱她。

    晚饭,我几乎要绝粒。

    之后,君清瑜很离奇地摆坐到我的跟前,平静地问:“你不想要南宫澈的孩子?”

    我⊙﹏⊙b汗

    怎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同南宫澈搞到一起?

    君清瑜也甚为惊奇:“他只喜欢你一个。”

    我听着这话就莫名生气:“但是他并不是只有我一个!”我既要男人的心,还要男人的身。南宫澈还有司徒薇儿。虽然司徒薇儿在我眼中不算棵葱,但是存在就是存在!

    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我也不怀疑他对我的感情。我爱他,不代表我可以原谅他的所作所为!他爱我,不代表他可以为我牺牲一切!对着我的爹发誓,南宫透不会当南宫澈的小妾!连想都不能想!

    君清瑜说:“如果我告诉你,他是被逼的呢?”

    我冷冷地斜睨着他:“对,任何一个爬错床的男人,都说自己是被逼的。”

    君清瑜炯炯的目光,明显的不信任:“你真的就那么恨他?”

    奶妈的君清瑜!

    我心火旺盛,放在我手心的茶碗都颤抖。

    我“啪啦”地拍下药碗,药都荡去了一半,浓重腥香:“我恨他不应该吗?我就不能恨他吗?我爹现在都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我还有工夫待见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没有工夫待见你!”我转身就卧到床的里面。

    君清瑜那个家伙好像看不出我的逐客令。

    我躺着就觉得肚子无形抽痛,起来,对着君清瑜,阴阴地笑了一声:“胆敢向南宫家树旗动刀的,都要做好死的准备。”

    他是。

    南宫澈也是。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仅仅留下那么一点点骨气。

    “他杀人放火还不都是因为你?难道你不知道,你其实是他的弱点啊。”君清瑜站着门槛边,故作神秘地说,“南宫家的人,在我预料之外的顽强啊!顽强,容易让你走入死胡同,就好像你不想要孩子。”

    “我不会同南宫澈在一起。留着这个孩子……我怎么同他划清界线!”我快要被他气死。剩下的半碗药都被我扔出门框,可惜没有砸中君清瑜。

    君清瑜说得没有错:我生气,不是因为我恨南宫澈,而是我根本就不懂得恨他!

    我以为自己一直恨他。恨一个人,该是如何呢?报仇?手刃?颠覆?正道上没有,我偏偏选择不偏不离。我假装着我恨他。我愿意欺骗我自己,愿意告诉全世界的人:我恨他!

    我让南宫澈难过,我让他伤心,我让他不得安生,原来一切都是我自欺欺人罢了。恨一个人很难,假装恨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我胡乱睡了一宿,第二天,六婶继续给我准备药。

    “孩子是无辜的,姑娘这心肠也太硬了。”六婶对我都彻底无语了。

    我都成了通藩卖国的千古罪人了。

    六婶把药碗搁在院子的树下:“药放在这里,姑娘。”

    我坐在树下。

    树叶沙沙,动了夏风。

    百年大将军南宫家,树大枯枝,今非昔比。我是不懂得悲伤的人。悲伤,对于我,真的不适合啊。我难受呢。不远处的沃野,惺帝那稍微气势的身影,同农家的几个孩子在水沟边玩着。不知道何时,惺帝的小脸就出现我的眼前:“小怜子,伸出手!朕赏赐你一些好东西。”

    我平摊着手心。

    “来!”

    惺帝泥巴的小手握着拳头,在我的手心中松开,湿答答的,他笑眯眯地跳开。

    我看手心只是一条丁点大的蝌蚪。

    摆动的尾巴和黑色的头部,游动我的手心,缺水。

    我脸无表情:“谢皇上赏赐。”

    惺帝大大的失望:“怎么样,不怕吗?”

    我比他还小的年头,抓的不是蝌蚪,而是青蛙。

    “怕。”

    “嗯。还给朕,朕要把他们养大,养大成朕这样的身高!”惺帝很自豪地笑着。

    惺帝在这里越发开朗,比在皇宫的时候强壮、扎实了一些。凤皇城里面,谁也不敢把“皇帝”当做普通的孩子。

    惺帝生母是先帝的言太后,他出生就没有见过亲爹,没有跟在亲妈身边,而是随着明太皇太后住在国分寺。按照皇族制度,皇子都是由生母抚养的。明太皇太后亲自抚养惺帝,是忌惮言太后的外戚干预惺帝的未来。心思所到,利弊难分。惺帝只知道有皇祖奶奶,有皇帝哥哥,就不亲近他的亲娘了。

    惺帝回宫登基,言太后能够补偿的时候,她就病逝了。

    享受着树下的凉风,听着清远的声音,沙沙沙沙,由远而近……

    抚摸着脸颊,就好像我娘胖嘟嘟的手指,带着温暖。

    我娘当初就没有放弃孩子。相比起来,我这人就弱爆了。我把快要成为干巴的蝌蚪放回水里面,明明快要死的蝌蚪立刻游动起来。我也挺直腰:“算了,这个孩子,我要了。”

    就算不入南宫澈的名下,也是我的孩子呢。

    药让我干脆倒掉了。最开心的莫过于六婶,比我亲娘看到连赢十遭马吊还要开心。她动作更加快,立刻端出另外的药。我不想喝也得喝,嘴巴里面都是苦味,我吃着蜜果子:“六婶,你一边煮安胎药,一边煮堕胎药?你老人家搞混了怎么办?”

    “老身眼睛还不瞎,鼻子还灵敏!山里的草药,一闻就能说出名堂!”六婶听见后面的话就皱眉头,“安胎药是我大儿子媳妇的补药,顺便也给姑娘一服。她每天要补身子。希望这一胎是男孩儿,为咱家生下长子嫡孙,为咱家继后香灯。哎,生了两个,都是女娃子。菩萨保准,这一胎一定是男孩!”

    六婶大儿媳妇,高高大大的女人,害喜起来就娇滴滴的小娘子模样。

    至于我,也是个孕妇,照样能吃能睡能跳。

    我无所事事,有空就抓着惺帝回宫,或者就是监视着君清瑜。惺帝是乐不思蜀,在这里长得又黑又调皮。而君清瑜过得就好像一只鬼。他白天睡觉,晚上出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睡醒着的样子苍白无色。我知道他中毒了,好心问过他。他烦不过我,才告诉我:他正在驱毒。

    不见他吃药熬汤,不见他运功疗伤,只有睡觉。其次,就是泡澡……

    他对人摆着一副表情:关心多余。

    我不关心他,我只是好奇。

    逼供的最佳时间,就是趁着他毫无遮拦的时候。

    “怎么说我是南宫澈的弱点?”我扔了一块小石头下去潭水里面,“他满身都是弱点!”

    君清瑜曾经说过,南宫澈是为了我。

    我可记得很清楚。

    水花溅到君清瑜的背上。

    他在水下,我在水边,他的衣服还在我的身边。我不怕看大男人赤、裸着身体洗澡。那些年头在军营,身边都是粗鲁汉子,思想也单纯,他们有啥话不说,有啥事不做?我这脸皮已经长好了,司空见惯了。

    君清瑜似乎就没有那么自在。

    “衣服。”

    我过来是逼供的,不是伺候他泡澡的。

    “在这里。”

    我不动。

    君清瑜是个聪明人:“你想要知道什么?”

    “为什么说南宫澈是为了我?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我最初的愿望是他回来君家。”

    我明白,南宫澈是君家的人,算起来他应该姓君。

    我可很记得君千澜的棺木还是在南宫家啊:“君千澜都没有回去君家,凭什么要南宫澈回去君家?说一句公道话,人家不愿意回去,不是其他人造成,是你们君家的老祖宗。君千澜有事,你们老龙王君家在哪里?现在老龙王是不是见南宫澈有用、可以用,就投出一枝狗尾巴草引他回去?世间哪里有此便宜之事!”

    君清瑜脸色有点不好。

    可见是,完全让我说中了。

    过来一阵,君清瑜才开口:“我以你身上的毒为要挟,他就从了。他为了你能活下去,任何事都做得出来。”

    我恍然:“南宫澈也肯杀他老爹?”

    君清瑜冷笑:“他不可能杀南宫崇俊,因为我们都知道一旦他杀了南宫崇俊,就是表示与你决裂。同样,我们才要逼他杀了南宫崇俊,绝了他的所有退路!”

    我抓头发。

    这些人都是疯子!

    此刻,我的心居然有点纾解了:南宫澈对我爹拔刀相向,只不是一忱赌。这是这一场赌,孤军奋战,众叛亲离,不为任何人所理解,是多么的寂寞啊。赢了就叫做忍辱负重,输了就叫做遗臭万年。我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找他?”

    “他去雪北国。”

    南宫澈是去送司徒薇儿去雪北和亲的。我曾经怀疑过:“司徒薇儿也是?”

    “从司徒薇儿开始就是个局。”

    “南宫澈知道?”

    “他知道。但是他不屈服,他以为他死了就一了百了。”

    我终于明白南宫澈为何要请求太上皇改流放为斩首,他们在试探着南宫澈的极限,而南宫澈也试探着他们的极限。我一个脑袋两个大:“你不会让南宫澈死?”

    “不会。”

    南宫澈知道,司徒非知道,他们都知道……那时候在刑部监牢,南宫澈堂而皇之拒绝我,因为他早就打定死的准备。他被人要挟,宁愿死,也不要流放,怪不得……

    我叹了一句:“你们,卑鄙啊!”

    君清瑜也不甘示弱:“卑鄙的事情,南宫澈也做得出。”

    我完全赞同。卑鄙的事情,我也可以做得出来,例如现在就把他的衣服烧掉!不过,我还有问的:“空白遗诏就那么重要吗?”

    “重要。”

    我指着那边屋子:“你要改朝换代,可以直接掐死惺帝。”是的,他任何时候都能掐死惺帝。

    君清瑜有点不屑的表情:“谁告诉你我要改朝换代?”

    “难道不是?”

    “南宫透,你别自作聪明了。”

    “好的,我愿意听。”

    “可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我恨不得抽起身边的大石头,直接砸死他!

    不过我还是忍住了。我忽然想到一些东西,不妨试试:“嘿嘿,你不说,我就不要这个肚子!”

    君清瑜露出浅笑:“孩子是你的……你要不要自己做主。”

    难道上一次见到他蛮紧张我的肚子的,是假的吗?

    “不要那么没有人情味,起码我救了你,起码我也是为了救你而背叛南宫澈。否则你就被南宫澈给干掉了。哦,很奇怪,你能杀南宫澈,为何不杀他,难道——”我本来是随口一句,但是无心说出来的话,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我是亲眼见过君清瑜同还怜在一起的,而且我大哥那副模样身材长得确实……

    “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我大哥了,你爱上他了!?”

    当天君清瑜不杀南宫澈的眼神,让我不能淡定。

    情敌,原来是情敌!

    君清瑜走过来两步,眼神冷冽:“南宫透,你真是天才啊!”

    我:“……”

    “我和他是同父异母。”

    君清瑜没有用一口狗血吐我,算是很好修养。

    但是,我真的就一口狗血了。

    这是哪门子打哪门子啊!

    这样风格的话,不像是君清瑜会说出来的。比较像我在瞎说。

    据我所知,君清瑜是君家上一代家主的儿子,老龙王君家的长子。君千澜是君家上一代的长子,不过从进入凤皇城的那一刻起君千澜就失去继承君家的资格。王族世家的孩子入凤皇城,其实为质子。谁也不知道年幼未懂事的孩子会被明皇族的规规条条教导成怎样的奴性,那些王族世家为了保护家族的利益,会剥夺长子的继承权,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就好像被猎人抓离巢的小狼崽子,即使后来好心人送回来,也不受狼父母喂养,最后饿死。

    老龙王君家的门风很严谨——汉阳的世家都严酷,容不得一点瑕疵。当初君家不救君千澜,也是同样的道理。我同南宫澈不是兄妹。君清瑜与南宫澈才是兄弟。这样,一切的事情,都有解释了。

    君清瑜:“南宫透,我时日无多。”

    我随口一问:“要去哪里?”

    君清瑜顿了一下。

    我隐隐听出:“这一次的中毒不能解?”

    “不是,与南宫澈无关。我本身就——”君清瑜说,“剩下的时日,我想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继我之后,君家要有主事人。南宫澈应该回来君家,他是最适合的人选;第二,是我自己的事。必须在我在生之日,公开空白遗诏的秘密,还他一个公道。”

    他,指的就是君千澜。

    君清瑜要得到空白遗诏,不是为了颠覆朝纲,那么就只有一个目的:君千澜。托了君千澜的福气,所以,南宫崇仪才与他“勾搭”到一起。

    “万般勉强不得。南宫澈选择了南宫家,选择了你。”

    我沉默。

    君清瑜笑着,有点无奈:“我对他百般忍让,他却要置我于死地。我对他有情,他对我无义,不知道该怎么办。”

    若然南宫澈对君家有情有义,那么他就是对南宫家无情无义了。南宫家生他养他,君家弃他威胁他,如何取舍?南宫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他只是一个七情六欲的凡人。

    夏风正凉,我的心情也染上了阳光的亮色:“一句话,靠人不如靠己。特别是南宫澈,靠不住!所以呢,你要尽量长命啊!”

    心牵挂,就必须长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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