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月，清辉
“干脆从七、八年前开始说起吧。”坐在宇程墨对面，布仙仙露出追忆的神色。
“那个时候，樱华门的师叔们来接你，你说，要把村庄里所有的孩子都测试天赋。”
“你知道吗？我到现在都忘不了，当时的紧张、激动，我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我可以做仙人了。”
“当然也忘不了，当时的师叔们说，我的天赋不合格的时候，那种绝望。”布仙仙眼帘低垂：“然后，我认命了。”
“我接受了事实，自己的天赋不适合修炼，我只能做一个普通人，渡过一个凡人的生活。”“然后就在我刚刚认命、刚刚以为我看开了的时候，我看到那个即将出人头地的宇发财，指着我，要求把我一起带上去仙门修炼。”
“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心帮我，我应该感谢你的。”布仙仙露出一丝苦恼：“哪怕我自己知道我的想法不对，却依然抵不住的抱怨、生气。因为我觉得我就好像是被玩弄了一般，明明我已经看开了，明明我已经接受了现实。为什么又把道路摆在了我眼前，还把我推了上来。我觉得自己被玩弄了，被老天，也是被你。”
布仙仙的用语有些歧义，宇程墨却没心思在意，有些沉默的摸了摸鼻子。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在入樱华门的前一天，父母为我收拾行装的时候，你知道他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宇程墨想了想：“努力修炼，出人头地？”
“错。”布仙仙冷漠的低着头：“父母反复嘱咐我的，是在仙门里一定要讨好你，长大之后嫁给你。”
这样的话，也只能用冷漠的口气，板着脸来说了。
宇程墨的尴尬度瞬间满值。
不过他并非不能理解布仙仙父母的想法。
宇家庄太闭塞了，即使是那个马上要去仙门修炼的时候，宇程墨自己也不知道修真和仙人的概念。
宇家庄里地位最高的，一直都是地主宇家，和外界沟通、经商，公断邻里纠纷的地主宇家。
即使是女儿要去仙门修炼了，对仙人的事空有憧憬却不明不白的布家父母，依然摆脱不了宇家地位最高的惯性思维。
过于尴尬的宇程墨，不发表任何意见，沉默的等着布仙仙继续说下去。
“进入了仙门之后，我遇到了很多暧昧的眼神，在很多人眼里，我就好像是你的伴读小丫鬟一样吧。”布仙仙的声音依然低沉：“那个时候，我重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每当看到那样的眼神，就想着我一定要刻苦修炼，用自己的成绩来让那些眼神消失。”
宇程墨依然在沉默，这些事情他在七年间并未从布仙仙口中说过，但即使布仙仙说过，他也无可奈何。就算那个时候樱华门再宠着他，也没法下达‘禁止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布仙仙’这样的命令。
而且，他知道布仙仙后面要说的事情了。
“可是我很努力的修炼了，真的很努力很努力了。”布仙仙的声音带了一丝哭腔：“休息日我一整天都在房间里打坐，即使还没有辟谷也不想把时间花在吃饭上，学堂里我是最认真听师傅授业的，最开始的时候我没有一丝时间是花在玩耍上的。”
“可是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比我们还要年幼的小弟弟妹妹，修为一个个的超过了我。”
“他们哭着要爸爸妈妈的时候，我在修炼。”
“他们在药园里抓蝴蝶的时候，我在修炼。”
“他们把从外面带进来的话本争抢着传阅的时候，我在修炼。”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修为比我高多了。”
“不仅是同期的弟子，第二期、第三期的弟子都有人筑基了，我还在练气期打转！”
布仙仙诉苦道：“不是天道酬勤吗？为什么？为什么？”
宇程墨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说话。
这个世界是不讲道理了，努力就有收获是话本故事里面用来吸引人的卖点而已。如果说投入的努力还只是未必会成功的话；更为令人悲伤的则是有些人即使混吃等死，也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学堂的师傅终于也开始无视我了，我领着入门弟子等级的修炼资源、拿着你塞给我的丹药，无论谁来看，我都是你的附属品。”
“第三年，你从莫师傅那里出来，成为元婴的时候，我的周围好像又变了。本来已经彻底被透明化的我，一下子又被重视了起来，却是违心的。”布仙仙好像在讽刺着：“我做的很差，师傅却夸我做的好，我明明很笨，师傅却夸我聪明，似乎就算是我作了错事，也会变成正确的事受到奖励，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自己的缘故。而是作为你的附属品，沾了你的光罢了。”
“第五年，成立了浣世盟之后，你做了浣世盟主。那个时候我的已经不需要从学堂里学习已经听过四遍的知识了，师傅也没有管我，随我高兴在哪修炼。”
“我开始变得受人尊敬了，那些已经筑基，甚至已经在冲击虚丹期的同袍，师姐长师姐短的围着我转，却不是为了我，而是以为讨好了我，就是得到通往你的浣世盟的捷径。”
宇程墨摸了摸鼻子，浣世盟刚成立的一段时间，浣世盟的本质还没有被人看出来，级别较低的弟子，真的以为那是一个作为十大门派共主的超然存在。
宇程墨从入门开始几乎就不和其他弟子一起学习，因此普通弟子对他了解很少，只知道有一个叫做布仙仙的‘伴读丫鬟’。
那个时候他和布仙仙经常见面聊天，却从未听布仙仙说过这些。
“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控制不住。”布仙仙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地面上：“我一次又一次面对自己差劲的天赋的时候、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的时候。我心里都在怨恨，为什么要把我拉进修真者的世界。我不禁想着，如果我没有走上这条路，做一个普通的女孩，也许现在会憧憬着修真者的世界，但一定要快乐的多！”
“昨天回家的时候，我的父母又问我，跟你的进展怎么样了，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我唯一该做的事情，理所应当的事情。”
“周围的人是这样，我还可以忍受，可是为什么，连你也……”布仙仙看着宇程墨，却是最后的话没有说出口，宇程墨已经明白了。
“不由纷说的给我塞着丹药和功法，自说自话的拉着我去这里去哪里，就连拜师也是……”布仙仙大声的对着宇程墨喊着：“为什么你们都不问问我的想法！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凭什么要决定我的命运！你算我的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