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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偏头顾盼间带了些娇憨的孩子气,在气质加持下也显得纯澈干净,银丝如瀑流泻与仲怀卿的彼此交缠,融汇而又疏离,仿若是月辉与星芒的汇聚。

    金蝶一只只的溃散,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点消逝,令仲怀卿想起了许久前他们携手看过的萤火,彼时佳人青丝半散垂踝,面似芙蓉半绽,玉肌冰骨可欺素梅,神同秋水清韵堪醉。

    也是漫天光点,一点点将玉画美人映照出芙蓉娇色,当时星汉漫天,明月皎皎,星月间佳人含笑而望,香薰姝色,衣袂沾芳,持了竹笛一曲间万物皆归黄粱。

    现在青丝化作皓雪,丹朱难掩素透,宛转间漫天金辉添不得人间烟火,一颦一笑分明鲜活胜过往昔,却只如神人仙子,高雅超洁无伦无匹,净澄极处,纵有欢笑哀痛,又与举世何干。

    还好,虞青尘想着,原来身躯是最后一个消散的,她还有时间与她的小璟琯一点点的叙旧,这些时间本就留的不多,现下能多一点也是极好的。

    站不起来了啊,真有些麻烦,侧卧在祭坛上,修为散倔的祭坛对于仲怀卿已经算不上什么危险了,看着仲怀卿的眼和彼此交缠的发丝,虞青尘又放弃了说出来的打算。

    就这样,也挺好,何必将难得的一点时间,又浪费到仲怀卿的攀登上呢,她也总有些不合时宜的好强啊。

    眉眼间如化了一泓新月,唇上的丹朱不知道什么时候褪去此刻白到可以忽略不见,寡淡的唇眉纤睫带动连瞳色都清浅起来,不损颜色姝楚,只使得她看去越发仙气冷淡。

    这是在如何的神态也影响不了的气质,向来是气韵随着神态转变的虞青尘有些微妙的新鲜,笑着抽手,贴上了仲怀卿的额头,挽回了对方莫名沉重的表情,阻了他那即将脱口的言语,细语曼音。

    “待我消散后,还有段时间能聆怀卿言语,本尊难得贪心,怀卿此刻权且静听可好。”

    仲怀卿的唇抿的快要和虞青尘同色,怔忪的落泪,又被分明已经疲累极了的尊者珍重揩去,他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有千言万语,可当真要吐露,却又唯有凝噎。

    有些恍惚的想着,尊者果然不愧是从幻想中走来的神人,果然无缺无暇,用尽了心思,也不能够找出一滴一毫的不足出来,就算是曾经的过于冷清,对于普罗众生而言,不也正是他们对于像尊者这样人物的愿景么。

    谁都希望那个神坛上有个至圣至洁的人,谁却也都不希望那个人真正走下来参合具体事务,谁都希望有人维护这世界无灾无难,谁也都悄悄期盼,那个人不会常常出现使他们不得不膜拜称赞,遮掩了旁人光彩。

    谁也不希望那个人有情会徇私,谁都不希望那个人对除了自己之外的某人独独另眼相看,可谁也不希望那人至公无私,眼下不容纤毫,无情至于殷勤的众生当即生灭眼前亦不会丝毫心乱。

    所以冷清最好,不喜出世最好,从不参合也无心插手任何宗派私事最好,没有浓烈到足以影响她作为的情感又不至于彻底无情最好,只会处理众生大乱而鲜少追究小恶最好。

    神人不当有私欲,也不该和任何人扯上过多纠葛,所以无情欲爱恋,也是最好。

    只是果然五十取四十九,必留一线生机,他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天道,感谢尊者的敏锐,一次诞生情丝,一次得以自毁入轮回,两次生机,尊者全都抓到了。

    如果说后者与尊者这么久积攒的功德修为有关,又恰巧抓住了条件,那么遥远以前尊者诞生情丝的机遇,他大概就怎么都猜不出来了。

    所以他所遇见的,所能拥有的,就不是仅仅那万民祈愿幻想的最好尊者,而是独独对于他而言,一切最好。

    “融入了万众心思,万众心思不一,自是有利有弊,本若是仅凭那些念想汇出的人物,该不至于不能与凡俗繁华沾染,可本尊既然得以摒弃诸多邪念弊端化形,只留纯粹祈愿,全仰仗与初体为至澄清气。”

    “既然是清气,能够洗涤却一切不净思念已为极致,如何堪长期与混沌红尘间熏染,又如何沾得上浮世枯荣。”

    “是以千丈红尘与本尊为毒,红尘众念沾染不上本尊,却能日益消磨,不会磨损亦无碍虚弱。”

    “本尊的出生原就是个巧合,众生不绝,天地不衰本尊便得以不灭,也唯有将此身祭献还归天地,本尊方得以自永生中离脱,可若非这些功德实在丰厚,怕是本尊想要将自己祭献尚不可得,遑论得以塑出三魂六魄。”

    笑着笑着咳出了眼泪,功德已经泰半融入天地,修为又早就消散干净,身躯都有些透明,显得她难得的脆弱姿态都空灵飘渺,与世间隔了重虚无。

    分不清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为了尊者落泪还是那虚幻的感觉,紧紧的握住了尊者的手,将之牢牢贴在脸上,用劲大的仿佛能捏到骨头才有些安心,泪水不知不觉就涌的他什么都看不清,嘴唇翁合数下,还是说不出什么。

    虞青尘好似对于仲怀卿的举动全无感觉,浅笑盈盈,任由泪水不知缘何而起,一滴滴垂挂在纤长微弯的睫毛上,带着银色的光点坠落。

    委屈吗,没有什么好委屈的,难过吗,也没什么难过啊。有点眷恋,但并无不舍,她的心情却是欢喜而愉快,轻松雀跃,连她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

    只是看着仲怀卿这样,心底到底还是不好受的,尽管这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是她甘愿自己忍受目送道侣离去后方办退路的锥心之痛,仲怀卿未曾眼见自己走在前面,也大概不会安心的。

    他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小心思她从来都猜得到,若不是自己先走,那怀卿便是再信任自己,也难免惴惴,犹疑到时候自己真能追随,且她已经尽力留到了最后一刻,敢说未尝将两人相伴的时辰推短一时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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