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千之妖（4）
那是——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吃完晚饭后，墨林便回到自己的住所。
临近一月的寒冬，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从几个星期前开始便陆陆续续下着雪，整片山林都变成白茫茫一片。
“……好冷。”
不久前忽然下了场小雪，四合院的走道堆满了积雪。虽然没有人要求墨林一定要清扫，但她总想着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一点点，墨林也想为墨藏书做些事。他总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搞不好会不小心摔倒。
墨林搓着手，过了一会才继续清扫的作业。
墨藏书的房间罕见的点着灯。透过窗边的影子墨林注意到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是墨藏书，另一个则是前些天带回的神秘客人。
虽然两人是偷偷摸摸回家，但那天还是被墨林撞见了。客人是一个极度嘴臭的男人，很奇怪的是他没有脸。
啊……这个“没有脸”并非贬义，而是这个男人确实没有脸。
“你那边准备好了吧？”
“废话。问题是你吧，狗屎玩意。真的搞得到天书？”
“当然。”
“那就定在明天咯。”
“啊，我一大早就过去。”
墨林并非是刻意偷听，只是站在走道这自然而然就听到了。除灵术中有许多隔绝声音的术式，墨藏书既然没那么做，那想来也不是什么机密。
不过这样啊……是明天吗？
这些天墨林经常听到了两人在夜里讲话。虽然到底在做什么并不清楚，但却明白明天是非常关键的一天。
不过，这和墨林并没有关系。所以她扫完积雪后，就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林便起床了。虽然觉得冷得浑身发抖，但她还是换好衣服准备去厨房那边烧水洗脸。
出门的时候，墨林正巧遇到了客人。
“哎呀哎呀，你就是那位吧。”
客人用着浮夸的语气和墨林打起了招呼。
因为完全看不见表情的缘故，所以墨林一时半会有些犯迷糊。但她还是很快便反应过来。
“请问有什么事吗？”
“哈。那家伙一直不肯让我和你接触，说是会干掉我。……嗯，这样看来，你们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说实话，墨林其实不是很喜欢这位客人。她虽然不懂除灵术，但也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散发的危险气息。虽然看着是在协助墨藏书，但墨林总感觉他没这么好心。
这大概只能归于女人的第六感。
“代理大人说的话，一般都会做到。”
“哈哈，你竟然拿那狗屎来威胁我？嘛，之前我倒是还会怕几分，但今后……他大概没这个机会了。”
“您是什么意思？”
“这个。”客人随手将某个东西抛给了墨林，她慌忙接过手，发现是一颗汹珠。
“今早那白痴走得匆忙，没想到却漏了这东西。”客人笑道：“这是术式里‘左右胜负’的一手。没了这个东西的话，他十有八九要死在自己手下。”
“这是！”听到客人这么说，墨林立刻就慌了神。
“既然如此，能麻烦您……”
“我不要。为什么我非得为了那个白痴的死活而努力啊。顺带一提，我有事打算先走了。”
客人说完，便潇洒地转身离去。
“等等！”
“请稍等下！”
墨林自然不可能放他走，她连忙追赶上去。可不管墨林怎么追，她都跟不上随性走着的客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墨林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离开了墨家。
眼前的客人忽然转过身，他指了指身后的山头：“真亏你能跟上我啊。那白痴就在这上面，你拿过去便是了。在里面他大概听不见吧，进去炼妖炉的话你也有生命的危险。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晚了的话……他可真会死的。”
话音方落，客人便化为群鸦飞舞而去。
“……”
墨林看了看手中的黑珠子，她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可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如果这东西真的对墨藏书很重要的话——
墨林深深吸了口气后，便再度向着山头迈进。
————————
“若愚！没事吧，回去的路上没遇到问题吧？”
“没。一路上谁也没遇上，我们到家里取了药就回来。璎珞姐姐正在替大家治疗，应该没问题的。”
“这样啊。”
听到这话彩儿和此方都松了口气，没人伤亡才是最好的结局。
不过若愚却摇了摇头：“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没能拯救。若愚走到炼妖炉外，凝视着里面的墨林。
“那个时候墨林姐姐是为了救哥哥才会误入炼妖炉的。”
“你想说不是我的错？”
“若愚是这么认为的。”
“……是吗？”
对于若愚的想法，墨林一点都不在意。她会关心若愚，仅仅是因为若愚是墨藏书最疼爱的妹妹。
说墨林冷血那大概不会错，谁让她是墨罂的女儿呢？
“墨林姐姐！”
“不管你说什么，已经无法停止了。”墨林指着正在厮杀的妖怪们：“千之妖已经彻底脱离了我，现在我也没法控制它们。”
再过不久阵法就会进入下一阶段，那个时候墨林自己也会溶于集体的意志中。
“那墨林姐姐你就阻止它们。”
“我吗？”墨林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所有力量都来自于千之妖。失去千之妖的我……还剩下什么？”
若是没有千之妖，墨林就连除灵师也不是。她虽然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气，但却致命的——无法拥有灵视的才能。
“这是谎言！”若愚罕见地加重了语气：“墨林姐姐你过去无法使用术式，仅仅是因为没有灵视之才。现在你就算没了千之妖，那灵视之才理应该还在的。”
唯有看得见灵的人，才有资格使用灵。区别于除灵师和一般人的并不是灵气的多寡，关键在于“灵视”的才能。
“……果然瞒不住你。”墨林苦笑着：“确实。虽然没了千之妖，但兄长的恩泽还在庇护着我。”
不仅仅是“灵视”才能，更重要的是——
“不死的特性……对吗？”
“对。兄长的‘天书’，至今都还在我体内。随着阵法的运行，很快我就会失去天书吧。”
“所以——”彩儿还有些迷糊，可此方却意识到了。
“会死。”
“哈？”
“之前听墨林姐说天书的事我就在怀疑了。既然天书能让人起死回生，那么……一旦拥有天书的人失去了天书，那会怎么样？”
要理解这件事并不难，只是孝子都懂的道理罢了。
如果“天书”意味着人能超脱生死，那么一旦失去了它，不过是回归了轮回的常态。可对于至少死了一次的墨林而言，所谓的“常态”即为死亡。
“没关系的。”墨林淡淡地说道：“我本身……也没有渴求活着。对于兄长而言，能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没有我的存在，他肯定会自在很多。没有我的阻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没有我——”
至少、直到最后都能为那个人而死，墨林觉得这是幸福的事情。
自己或多或少能在墨藏书的记忆中留下一笔吧，仅仅是那样墨林就觉得足够了。
所以——
炼妖炉内。
伴随着妖气浓度的升高，中心区域忽然出现某个光点。弥漫的妖气开始向那个点汇聚，慢慢地、光点越发闪亮。
而墨林浑身也开始闪着亮光。光点和墨林交相呼应着，整个炼妖炉都开始沸腾起来。
墨林觉得自己整个都好像要融化了，身体也好、记忆也罢，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思念都被那一闪一闪的光吞噬。
啊……我的人生，终于到头了。
“这种事情！若愚一点都不喜欢！”
越过了透明屏障的少女，如此宣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