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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出宫遇袭

    桃花置办好食材后驾车去青楼看季殊。日久不见,院中姐妹分外热情,好不容易脱身去了清蕙阁,阁内气象一新,门口新植了几丛翠竹,菊花开的正艳,连着抄手游廊也新漆了一番。

    桃花悄悄躲在雕花门后欲给季殊惊喜,却闻得她含羞的娇笑声,不禁有些好奇。透了窗格看过去,张霍霍执了一管黛墨正给季殊画眉,眉目间大有情意,两人脉脉相视。

    四下无声,桃花心下震了震,很是惊鄂,却并无意料中的难过,叹了口气,怔怔走了出去。

    她坐上马车往宫内赶,马却扬蹄长啸起来,掉转头往城外狂奔,桃花惊慌的不知如何是好,大声呼喊,让行人闪避。

    马匹急速狂奔,车内颠簸不已,桃花撩开帘幕,四下荒凉,人迹稀少起来,却是出了城。她心内思量。这般狂奔,定会命丧于此。

    桃花攥紧拳头,心下一横,往车外跳去,耳畔是呼呼的风声。她紧闭双眼,却没有遭遇预料之中的撞击与摩擦带来的痛苦,四下安稳平定。

    “这般从车上跳下来,你是疯了么?”额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同样冷淡的脸,王爷李稷的脸。她一时回不过神来,吸入鼻腔的是淡雅的佳楠香,混合着陌生男子的气息。

    “桃花姑娘是打算让本王爷抱你多久呢?”

    “什么……?”桃花慢慢才发现身子是悬在半空的,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抱住——被李稷抱住,热烫的触感如火势一般在脸上蔓延开来。

    “放……放我下来。”她身子下沉,双脚落在地上。深深吸上几口气,这才抬头看他,思绪清明起来。

    “王爷如何在这里,莫非是专程等着奴婢落车前来营救的?”

    “自然不是,是本王爷让姑娘出的宫,也是本王爷让姑娘的马失的惊。”

    “为何?”桃花皱眉问他。

    “这话该我问姑娘。”他定定看着她。

    “前文官陆辛的女儿为何要进宫,还成了皇上的贴身待婢?我若没记错,元丰六年,陆家被抄家前些时日,我是见过姑娘一面的,记得吗?绾绾姑娘?”

    桃花静静站着,冷意从脚底升起来,渐渐麻了半边身子。

    “你有什么目地,不说清楚吗?”

    天色暗下来,太阳向西沉去。

    “我爹……”她僵僵的开口,“是冤枉的,他清廉一世,被人陷害致死不说,死后还要背上这样一个名声。我接近皇上,就是为了替他洗刷冤屈,让他在九泉下得到安宁。”

    “当年我尚年幼,也同你父亲见过几面。我心存疑虑,你父亲一直为官清廉,犯下此罪也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后来我重查过此案,证据确凿,并无批漏。”

    “并无纰漏……”桃花冷笑出声。

    “如若有人刻意要陷害他,会让这批漏出现吗?我爹素日为官如何待人,可是那种只要钱财不体民意的?抄家之时,除了那五十万两纹银可曾见过其他半点值钱财物?”桃花厉声说道,眼泪纷纷掉下来。

    他看着她,眉目间有了一丝迟疑。“按你所说,也确有可疑,我再查一下此案,不过……”他转过身,“无论如何,你不能再待在皇上身边了,自今日起就不要再进宫。”

    “恐难从命,桃花早已立誓,若不洗家门之辱绝不为人。”

    “你……”

    “桃花先行告退。”她福了福身,不等他回答,转身往官道上走去。

    天色越加的昏暗起来,脚下的路面也很难辩认,四下寂静,她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浓重。

    耳畔闪过一道凌厉的风声,后背剧痛起来,她倒在地上,艰难的反过手,想拨掉背上的箭羽,却扯的伤口撕裂般的疼痛。

    “别动。”低沉的一声呼喝,身子稳稳被人托起来。

    桃花抬头,看到的却是王爷李稷脸,映着微弱的星光竟有些焦急。

    “王爷做事……”她急促的喘了几口气,“真有意思,既要杀了我,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折回来。”

    “别说话,这箭不是我射的。”

    他抱她走到一处庙宇内,放下来,打起火石燃了堆火,看着桃花背上的伤,脸上微微变了色,愣了半晌,“这箭上有毒,有人想取你性命。”

    “这……是自然的。”她忍疼喘息道。

    “姑娘是想要名节还是想要性命?”他沉声问她。

    桃花怔了怔,不禁有些失笑。“自然是要性命的,我这样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更何况……

    “得罪。”只听嗤喇一声,背上衣物尽数撕裂,肌肤暴露在夜晚的空气里,微有些寒意。

    李稷倒抽了一口气,桃花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想来是惊鄂的。

    “王爷不必惊骇,都是积年旧伤了。”她沉吟道。

    一只粗糙的手抚上背部,顺着那些绵长的鞭痕。

    桃花背上虽然疼痛,但脸还是红起来。“王爷?”她不禁出声提醒。

    他回过神,脸色微红,很有些尴尬,忙转过头。

    “姑娘身上可有解毒止血的伤药?”

    “有的。”她思量道。

    “在何处?”

    “衣……衣襟之内。”

    他愣了愣,还是把手伸入她领口内,摸出了一只白玉瓷瓶。

    桃花埋着脸,恨不能钻入地缝之中。

    “姑娘忍着点,我要拨箭了。”

    “王爷动手吧。”她合上眼睛。

    背上箭羽的力道开始加重,皮肉撕裂的疼痛,如虫蚁钻心一般,痛入了四肢百骸,额上的冷汗纷纷掉下来。桃花咬紧牙关,忍着不吭一声,疼痛渐渐的远去了,眼皮沉重的睁不开,终于侧头昏睡过去。

    极香极沉的一觉。

    晨光微曦,桃花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李稷熟睡的脸,少了些清醒时的凌厉之气,多了些柔和俊朗,鼻梁挺直,眉间染上了几分憔悴。

    她怔怔的伸出手,想拭去那抺憔悴。墨玉般的眼睛缓缓睁开,定定的看着她,她伸出的手指尴尬的顿在半空。

    “好些了么?”

    “好……好些了。”她回过神,猛然收回手指。

    “那便好。”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也不烧了,昨夜烧的很是厉害。”

    “谢王爷救命之恩。”桃花起身想行礼,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他怀中,身上盖的也是他的皂色衣袍。脸上作烧,挣扎着站起来,不料牵动背上伤口疼的倒吸一口气。

    “你慢些。”李稷扶她起身。

    天色敞亮起来,桃花慢慢走到门口。

    一轮红日缓缓自原野升起,说不上来的恢宏壮阔,绚烂非凡,事物沐在这光辉中逐渐清晰明亮起来。

    “我们走吧。”

    她回过身,李稷已整好衣衫,“去哪?”

    “送你回宫。”他沉吟道。

    “王爷……不是不同意,我待在皇上身边么?”

    “有人要杀你灭口,便是不想再让你查下去,只能说明,当年陆大人的案件确实有冤。既如此,本王便不能不管,我会帮你的。”他看着她,眼神笃定而坚毅。

    桃花心中忽然踏实起来,喉咙哽着说不出话。

    李稷出了庙门,整个人沐浴在太阳金黄的光辉之下,像一株挺拨的白杨。低头吹了声清脆的口哨,半晌跑过来一匹皮毛油亮的马儿。

    李稷小心翼翼地避开桃花的伤口,抱着她上了马,他坐在她身后,身上是幽微的佳楠香。

    马儿朝前跑去,微微有些颠簸,皂色衣摆打在她浅碧色的裙裾上,软密无声,耳畔是他轻浅的呼吸,一丝喜悦漫在她心里,逐渐地融化开来。

    马儿一路驶过喧闹的集市,远远看见了宫门,李稷下马扶她下来。

    “就到这里了,进宫之后,这样的事情也许还会有,你自己当心,我会尽力早日查出因由来。”他缓缓道。

    “桃花不知该说些什么……王爷这番心意,奴婢若说谢字便是浅薄,只能记在心里了。”

    “不必记着,李稷这一生,见不得的便是浑浊之事。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好好保重。”

    他上马离去,马蹄扬起一阵细薄的沉土。

    桃花长久的看着他的背影,心如三月春水一般,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暖意。

    回宫进了元丰殿,却见太监林晚焦急的握着手来回走动,见了桃花如蒙大赦一般急步走下来。“桃花姑娘你可算回来了,你出宫采买一夜未归,皇上急的什么似的,你再不回来都要亲自找去了。”

    “我……”

    “桃花。”

    她转过身,整个人被人兜头盖脸的抱住,鼻间闻到的是熟悉的龙涎香。

    “你去哪了?可是跟朕怄气迟归的么?”

    “奴婢该死,令皇上担心了。奴婢昨日出宫遇到昔日故人,玩的兴起,这才担搁了,请皇上责罚。”

    她这般说道,侧了侧身想挣开李华的怀抱,他却抱的更紧。

    “那日朕心绪不好才这般说话,朕素来不喜朝政之事,并不是……”

    “奴婢知道。”她轻轻点头。

    他这才松开手,眼里闪着欣喜的光,凑到桃花耳边轻声道:“你不在朕才知道,朕已是离不开你了。”

    她震了震,一颗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微微退开道:“奴婢坐了许久马车,很有些疲倦,先退下了,晚些时候再来服待。”

    “行,你先去休息。”

    “奴婢告退。”

    桃花慢慢退了出去,整个人如在云雾里一般,这并不是她所期望的。接近李华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还爹一个清白,而并不是……

    桃花回到卧房,背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她拿出瓷瓶换药,脱下外裳,伤口被上好的冰蚕丝绸布稳稳缠住,这面料……是用来制里衣的。

    想到昨夜的情形不禁又面红耳赤起来,晾衣绳上的长帕已经干透,她起身拿下来,连上这次,李稷已是为她疗了两次伤了。

    她叹了口气,倒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

    不论是谁,她终究都是配不上的,她所能做的便只有洗刷陆氏一门的门楣,成功之后,便让这残破之躯沉入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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