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历史的车轮
几名侍卫在得到了大公和天选者的吩咐之后退了出去，将会议室的大门重新重重地关上。
一切又都回复了寂静。
罗宾的视线落在桌面的匕首之上，没有说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等待着他的答复。
过了大概三分钟左右，他才抬起头来平静地问到，“如果我成为国王，誓约的内容是什么？”
“我们共尊你为国王，但是国王得遵守皓月法典，不得随意篡改法典，大公的领土自治，国王不得干预。
我们也会遵守约定，不得背叛国王。
一旦违背，订立誓约之人连同其血脉都必将遭受诅咒，陷入地狱，万劫不复。“
奥佳回答到。
“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即刻开始。”
这是马蒂妲稚嫩的声音。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那么就当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存在过。”奥佳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罗宾，“但是，我们会消除你今晚的记忆，以免这里发生的事情被泄露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罗宾猛地一怔，靠在椅背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奥佳。
正是这时，最年幼的马蒂妲大公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浅蓝色的小玻璃瓶拿在手上。
“这是人鱼眼泪。”她平静地凝视着瓶子中的液体。
在昏暗的光线下，罗宾看到其中晶莹的液体泛着浅蓝色的微光，仿佛在马蒂妲的手上握着一颗星辰。
那种色泽和光芒，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一个漩涡一样，将罗宾的目光紧紧地吸进去。
神秘，梦幻。
令人着迷。
令人恐惧。
“它会让你睡上一觉，副作用是醒来的时候会有点头疼，就像宿醉一样。但是你会忘记之前经历的一切。”
马蒂妲大公平静地说到。
罗宾深吸一口气，眼帘微垂。
他低着头，将脸庞没人阴影之中沉默不语。
怪不得。
我说她们胆子这么肥，居然敢在皇城中公然讨论这种事情。
原来是有备而来。
人鱼眼泪。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
……
所有人屏息以待。
室内一片寂静。
罗宾的眼睛忽明忽暗，思考了很久。
他的手指轻轻按到匕首的金属刀鞘之上，如同按压在众人的心脏。
甚至于每个人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过了许久。
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
“不。”
罗宾的声音轻轻响起。
他的手指从匕首上收了回来。
众人的心脏猛地一跳。
几位大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天选者大人。
“罗宾大人，或许你之前没有经历过，也不了解那至高的权力意味着什么……”
格温老公爵艰难地发声，她实在无法想象有人能拒绝这么大的诱惑。
要知道，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高权柄。
在王国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机会，可以被载入史册的独裁者，就这么轻易被罗宾拒绝了。
“不，格温公爵，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罗宾淡淡地回答她。
“至高的权力，神权和王权合二为一，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制约我，我会成为王国的主宰。在伊特奈尔，我就是神。
只要我想要，王国的子民们就会满足我。
而我仅需遵守保持你们对领地的自治权。“
罗宾淡然一笑，“我想应该没人能拒绝这么强大的诱惑。”
“既然如此，那您为何……”格温老公爵眼神迷蒙地看着罗宾，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做法。
“载入史册的，不是我的伟大。如果我选择了你们给的道路，那么我必将成为伊特奈尔的罪人，然后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得粉碎。”
“什么……意思？”几位公爵不解地看着他。
“那是因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事物的发展规律是螺旋上升的过程。”罗宾发出一声叹息。
几位大公面面相觑，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罗宾的嘴角浮出一丝笑容。
“生产力简单来说，你们可以理解为王国总体人民创造新财富的能力。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王国诞生之初，我们当时每年的粮食产量只能供给不到20万的人民，但是到今天呢，王国的人口已经成长到了4000万，我们耕种的工具从最开始的石头做的锄头，发展到今天的铁制犁，我们也懂得运用动物和魔法来帮助我们完成过多的繁重工作。
王国的主要谷物从最开始单一的小麦和大麦，到现在多出了燕麦和黑麦，豆类有豌豆、蚕豆等；牧草有红三叶、苜蓿等；蔬菜有蔓菁、卷心菜、羽扇豆等；果树有葡萄、橄榄及无花果等。
这些其实都是生产力发展的体现。
我们创造财富的能力越来越强，以前20万人需要一半以上的人口从事农业才能养活这么多人，而现在我们可能只需要500万人就能养活整个王国。
这就是进步，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说到这里，几位大公稍微有点明白天选者口中所说的【生产力】是什么意思了。
“但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艾登公爵一脸迷茫地看着罗宾。
“生产力发展水平的高低是生产力要素构成的系统与其所处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环境构成的体系聚合匹配的结果。
简单来说，一个国家的制度，权力构成并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如果不能顺应王国的发展，那么这个制度就会被历史淘汰。”
罗宾皱起眉头，人类从原始社会开始，因为生产力的需要，变成了奴隶社会，然后是封建社会……
他现在还摸不透伊特奈尔王国处于封建社会的哪个阶段，资本主义是否萌芽，又或是其他更先进的生产要素得以孵化……
至少从他所了解的伊特奈尔历史来看，大公分封制度已经开始变成了社会进步的阻碍。
国王和大公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不可调和的顶点。
“或许奥利维亚收束权力是因为自身的欲望，但是权力集中对于王国的发展来说并非不是一件好事。
封建制度的最终形态，就是集权式的，它会带来更加高效的管理，也能更有效地分配资源，从而推动生产力的发展。”
罗宾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他的大脑中浮现出奥利维亚坚毅的面容。
“当然，前提在于国王是否睿智。”
封建帝国的最大弊端就在于领导者对于整个国家的影响力会非常巨大，明君能带来繁荣和昌盛，而昏君会导致社会衰败，民生凋敝。
之后再被人民掀翻，埋葬于历史的车轮之下。
这就是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
没人能逃脱这一点。
“那么奥利维亚是个睿智的国王吗？”罗宾轻声问到。
他自言自语地摇摇头，眼神一片迷茫。
“我不知道。”
罗宾眼神坚定看着几位大公，“但是我如果要成为国王的话，就不可避免地要做同样的事情。”
众人微微一怔，被他那股不带有丝毫感情的冰冷目光看得一阵心里发麻。
“要么收束权力，削弱大公和领主们，从而推动整个王国的发展。要么就是因为割裂而产生内乱，财富无法满足人民的需求增长，最后被王国的子民们推翻，亦或是被其他更强大和先进的国家攻占，从而导致王国的灭亡……”
罗宾的话字字如剑，戳得众人心头一阵滴血。
“不论是哪一种结果，恐怕都无法让今天在这里的人如愿。”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国王和大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那么就必然会导致他们斗得鱼死网破。
他不想成为大公们的傀儡国王。
所以这个血之誓约是无论如何也立不得的。
罗宾的手指轻轻按压到匕首身上，将它向着桌子的远端推回。
“所以，我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