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满城风雨,流言蜚语遍传。小山村一个小道消息,能愈演愈烈,变成惊天动地大新闻。俞雯辞职回了家,刚回家时,俞雯不曾发现身体孕育着生命。所有人都问俞雯,城市里工作稳定,衣食无忧,干嘛回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地方?俞雯一笑置之,总是如此,村里的人明面不说,背地里不定怎么编排。
与俞雯同龄的隔壁家女孩从城里回来办酒宴,女孩在城里务活,工作算体面,工资待遇算得上好。女孩在年头时相了一门子亲,对方条件不错,县里边的,双方互相看对眼。男方先下了礼金,婚礼约定好等到年中回来办。
天意弄人,总是喜欢跟人开玩笑。俞家三口人跟别家坐一桌,本该热热闹闹的聊着天儿,气氛一片祥和。宴席上菜,俞雯帮手布菜,端到那盆芋头扣肉时,肉味刺激鼻腔跟胃,俞雯没忍住泛起阵阵恶心。一桌子人的脸色变了,神色复杂难言。俞雯对面的婶子众所周知的大嗓门,再小声的一句话十米远的人都能听清,别说还是提高了八个调,“雯雯啊,你是不是怀孕了呀?怎么这反应呢?”周围吃饭的人,齐齐看了过去。
俞雯经那么一问,顿时懵了。脑海里,不详的征兆一闪而过。俞父啪的一下把手中的筷子震在桌面,桌子中央的汤水晃悠悠,俞父勃然大怒,“婶子,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家雯雯一直都是听话的孩子,可不能因为你一句话,将她名声玷污了。”俞父向着女儿,不容他人一二。况且,女儿在俞父心里,绝不会干出这些事儿。
一顿饭不欢而散,可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俞雯吐得越发厉害,喝口水,都能吐上好半天。俞雯自己也慌了,两个多月,经期没来。俞母眉目沉重,几次欲言又止。从那次酒宴开始,外边传得轰轰烈烈,就算不是真的都成真的了。俞父抽了一卷烟丝,“俞雯,你跟我到医院去检查。”不是叫雯雯,而是俞雯。
俞雯知不能去,惶恐不安的甩开父亲的手。“爸,我没事,可能是胃不舒服,休息几天就好了。”不配合的态度,再相信女儿,都不能信了。机会,还是给了一次,“俞雯,你到底有没有怀孕?”眼圈一下湿润了,俞雯呐呐的说,爸,我不知道。
等于说,默认了。俞父恼羞成怒,啪的一巴掌打在俞雯那张脸上。俞父是货车司机,经常帮人搬煤球,装卸木板之类的,力气大得吓人。二十几年来,从没舍得打一下孩子,这次恨不得全补齐了。“我送你到城里念书,就是让你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的?你还懂不懂羞耻了,外面传得那么难听,你还要不要脸了?”
言语激动之处,捡起地上的扁担。俞母顾不及扔下了洗菜的盆子,冲上前拦住俞父,怒问道要打死孩子你才满意是不是?俞父气滔滔的甩下扁担,道死不足惜。俞雯听了,泪水汹涌,站着却没有反驳。她错了,错得彻底,错得无可救药。因为自己犯的错,她的父母亲陪她一起遭尽流言蜚语,受人指指点点。
夜晚,静得只剩蛙声,以及俞父在水井旁抽烟卷儿,时不时的咳嗽声。俞雯缩在床的角落,哭得无助。她想不到能找谁倾诉,自己酿下的苦果,只能自己承担。无意识的,俞雯找了一向最能无话不说的人,电话一初,俞雯说,“桐桐,我好像,怀孕了。”那边,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句话。许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井桐是懂她的,她那样子无欢无喜的开口,绝不是简单的事情。但宋井桐没像其他人,东问西问。俞雯说,“我不知道。”不知道,已然做好打算。宋井桐不强迫对方非得说实话,她道,我相信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别怕,做你想做的。
早晨,露气重。太阳初升,不友好的烤晒着露珠。俞父端端正正的坐在正方桌子前吃早饭,俞雯走出来,他看都不看一眼。俞雯站在俞父对面,正欲开口,俞父哐的一声放下碗,“你给那畜生打电话,让他过来。好处都让他占尽,最后躲在背后当缩头乌龟。”终归,俞父是心疼俞雯的。可他不明,俞雯跟那人的关系,根本不清不楚。
捏紧手,“爸,我把孩子打掉,你别这样。”事到如今,俞雯还是不愿虞清埘出现。他不会出现,即便出现,结果都一样,没差别。
俞父好不容易用一晚上的时间将怒气压制,听到俞雯的话,更是震怒,“到现在,你还想护着他。你这有辱家门的败类,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俞父抡起板凳,气冲冲要往俞雯脑袋砸。俞雯闭上眼,不反抗,不躲闪,她觉得是自己欠的。预想的疼痛,迟迟没落下。俞雯睁眼,看着眼前这个举起板凳又狠不下心砸自己的男人,愧疚不已。
价值上千万的豪华汽车停在俞家门前,通往房子的那段坡路,全村好八卦的人围观在那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与这个环境不相为合。俞雯还是联系了他,两个多月未曾交集,拨打号码的手颤抖,俞雯不确定,“虞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到我家里来一趟。”
人是俞父非让来的,可见到虞清埘那一刹那,俞父的脸全黑了。对俞雯,俞父的心更凉。在前一刻俞父都还认为俞雯再怎么没分寸,该恪守的不会忘。豪车,有钱有势,行头昂贵且离过婚的男人,任谁都会遐想出些什么。他的女儿,干了天下人所不齿的事。外边的村民会如何议论,不言而喻。
虞清埘出现没让局面好多少,俞父气得不再管她,甚至后来的十几年,父女之间的关系都不曾破冰。伤透一个人的心,无非击垮他对自己所有的怀抱和寄予。俞父在酒宴上当着众人面前斥喝的那番话,成了别人饭后谈笑的话资。清清白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因她被众人笑话,在人前抬不起头。
未婚而先孕,许在各色混杂的大都市司空见惯,而在观念守旧的乡村,无疑是莫大的耻辱。虞清埘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冷冷清清的问,“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于他而言,除却叶柳为他生的孩子,其他人的他都不屑,这些俞雯一开始就暗晦其理。所以,每一次,他要跟她做的时候,俞雯都会提醒他戴套。她不想有,对方亦不想要,故而没必要惹出多余的事。
百密而有一疏,但到底哪点疏忽了,百思不得其解。生活了四年的人,哪怕说不上百分百了解,至少有些谱。俞雯没那么不识趣、自作多情,“今天下午就到医院预约手术,如果虞先生可以,能不能麻烦您载我到路口?”
虞清埘眸色深了些许,隐晦不明的神情。没有正面回答,他说出了令俞雯震惊不已的话,“孩子留下来,做我女人。”俞雯缓之又缓的抬头,只觉得耳朵出错了。“既然这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感情是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填补虞太太的位置,你不失为选择。”
不失为选择。即是说,俞雯是千万选项中的一项。莫名悲哀,又觉酸楚。得不到感情,拥有财、权、势、名其中一项也不错。何况,这四项,虞清埘会毫不吝啬于她。这场交换,面上一算,始终不亏。实际是不是,只有当局者明。
虞清埘出现得尤为准时,道是十分钟后便一分不差的出现在咖啡厅。成熟稳重的男人,见着孩子,眼里顿时添了些柔光。不管是不是做戏,在扮演丈夫和父亲的角色上,虞清埘恪尽责任。俞雯垂眸安颜,站得不远亦不近。虞清埘抱孩子的动作娴熟,轻轻将孩子放回给阿姨抱,“宋小姐,方便一起吃顿饭?”
宋井桐拿余光睨了眼腕表,笑拒,“晚上有些事,不便一同吃饭,抱歉。”宋井桐先行一步,走时,俞雯浅笑嫣然的对自己道再见。
虞清埘在隔壁订了位置,阿姨抱着孩子搭坐司机的车先回虞家。饭桌上只有两人,很少两个人在一起吃饭,俞雯拘谨,多次淡无声息的呡着茶。虞清埘略过目菜单,推到她跟前,“你想吃什么。”俞雯放下杯子,“你决定就好。”
点的菜,都是俞雯不敢碰的。恢复身材阶段,她不敢吃太多,一小块肉细嚼慢咽了好久。在虞家,虞老夫人这么跟俞雯讲,身材也是俞雯身为虞家少奶奶在外人眼里的脸面,希望她能早日恢复。话不重,说得婉转,俞雯却不敢当做耳旁风。她真的变了好多,以往的她,会开心的笑,现在微笑都是抑制的。不能说生活不愉快,虞老夫人对她没多少要求,不嫌弃她乡下出身,婆媳关系算是融洽;丈夫也没有打骂过自己,节日时还会给钱她去买礼物。
“不喜欢吃的怎么不说?”虞清埘看着她小心翼翼不敢碰菜的样子,皱眉,“你自己重新点几道。”
他说的话,俞雯习惯性服从,懒得于表达自己的感受。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是虞清埘把失魂落魄的叶柳接到虞家的那一次,俞雯站在二楼,大厅的他跟虞老夫人吵得不可开交。虞老夫人隐忍着火气,“清埘,叶柳她怎样,与你无关了。你这样把她带回家,让俞雯怎么想,让她在这个家怎么相与?”
叶柳的丈夫张木,到边远县城挖掘历史资料。山体滑坡,一行人下落不明。叶柳手足无措,找到虞清埘。倘若,虞清埘偷偷把叶柳安置在别处,即便虞老夫人知道了,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他正大光明带回了家,虞老夫人不能容忍有谁挑战俞雯的地位。这既是为俞雯考虑,更多的还是顾及虞家的颜面。虞清埘是怎样回答的了,他说,“我的事情轮不到她指手画脚。”她,指的是俞雯本人。
俞雯一声不吭,转身回了房间,当做没听到的没事人一样。哪怕事后,虞清埘都没有给她一句解释。俞雯彻底的大彻大悟,她的感受,在他那里不重要,不需要考虑。生活,继续着。可俞雯封锁了自己,在相处的日子里,对于他说的话让做的事,从来都是不反驳,不吵不闹,不闻不问,不娇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