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堕落天使
纳博教堂的唱诗班此时正例行午后功课，十三个孩子前后站成两排，最大的有十二岁，最小的年仅六岁，他们身穿洁白的长袍，手捧赞美诗集，用稚嫩的声音歌咏上帝。维西莫神父手执扫帚游走在空荡荡的大厅长凳之间，每次弥撒结束，他都会将信徒们残留在石砖地板上的污泥清扫干净，这些脏东西会带来它们主人身上的穷苦和厄运，绝对不能任其在教堂内生根繁衍。
虚掩的教堂大门被不速之客嘎吱一声推开，唱诗班里年龄最大的男孩立即跳下高台，想告知来人教堂休息时段不对外开放，还没在走廊上跑出几步，维西莫神父叫住他，并且让唱诗班的孩子们也停下歌唱，各自回屋休息。
望着孩童欢笑的身影，伊凡越发怀念年少的旧时光，那个时候她还不曾体会生活的艰辛，只是一心期盼着赶紧长大成人，尽快报答维西莫神父的养育之恩。如今肩负任务故地重游，伊凡感慨万千的同时又实在忍不住内心喷涌而出的笑意——对此一无所知的克里斯执意要将买来的朗姆酒送给维西莫，一番推托之后维西莫盛情难却，他收下礼物一脸无奈，这还是头一次遇到鸡给黄鼠狼拜年的趣闻，也就伊凡这孩子敢如此胆大妄为。
“我能单独找神父忏悔一段时间吗？”伊凡征求克里斯的意见。
克里斯点点头，目光被教堂内部的精美壁画所吸引，丝毫不起疑心。伊凡与维西莫默契地钻进长凳旁的告解室，这里隔音效果极好，就算克里斯把耳朵贴到门边也无济于事。隔着红色布帘与维西莫神父面对面坐着，伊凡终于可以卸下自己的伪装。
“神父知道克里斯是米格尔·莱斯切尔的儿子吗？”伊凡正色道。
“你调查出来了？”
“不，目前只是怀疑，这次前来就是想找你确认一下。”
“是有这么个说法，我也是从安全局的眼线那里听说，真假尚未证实，组织里所有空闲的情报间谍我都已经派出去调查此事，米格尔对自己的孩子保护得十分严密，调查起来还有点难度。”
“他说之前在教会中学当过历史老师，可以试试这条线索。”
“很好，”维西莫停顿下来，语气突然开始严肃，“在报告出来之前，你一定要密切留意雇佣军的动静。”
“怎么了？”
“我们的人上个月有了意外发现，元老会在边境外组织起接近一千人的反抗武装，这些人都是通过乡土计划从G国引诱过去的劳工，而且有A国人为他们提供大量武器和军事化训练，如果雇佣军与元老会有关系，到时候很可能里应外合。”
“是，”伊凡领会到事态的严重性，“但雇佣军这些日子除了制毒贩毒，并没有别的活动，也没发现他们与境外人员有所联系。”
“这还需要长期考察，元老会那一千人估计也得发展到能与政府军直接抗衡的程度才有所行动，接下来你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把我们掌握的消息透露给安全局，如今局势动荡，我们要为自己的存亡考虑。”
伊凡立刻听出维西莫的话外之音，“你的意思......我们要投诚元老会？”
“不排除这种可能，未来形势千变万化，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那我的任务呢？”伊凡问，“还继续吗？”
“听令行事，”维西莫说，“你先获取他们的信任，如果到时候确实要放弃元老会这条选择，你就杀了克里斯向安全局交差。”
“不，我做不到，”伊凡连连摇头，一想到人死后了无生机的画面她就感到头晕目眩，浑身发冷，“之前我在雇佣军杀了一个人，当场就晕过去......”
“那就用你自己的方式，”维西莫谅解道，“我相信你能做好，等这次任务完成，你也就轻松了。”
“轻松？”伊凡心里一惊。
“对，这是你最后一次任务，完成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为什么！”突来的变故让伊凡一时难以接受，“我哪里做得不够好？”
“不你很好，你是我培养出的最优秀的孩子，但你已经执行了那么多次重要任务，再继续下去身份太容易暴露。”
“不，我绝对不会暴露！”伊凡语带哭腔，她撩开布帘跪在地上，“神父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想离开教堂。”
“伊凡！”维西莫焦急地喝住她，“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回来我看到你身上的伤痕有多难受？你以为我不心疼吗？你七岁那年生病，整张脸烧得又烫又红，我都以为你活不过来了，结果你躺在病床上叫唤爸爸我要喝水，爸爸我要喝水......”
念及往事，维西莫瞬间安静下来，强忍从喉管涌上来的酸涩，一字一顿道：“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誓说，我维西莫以命换命也要把你救回来。你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但我毁了你们的生活。”
“不，神父，你别这样说，”伊凡摇摇头泣不成声。
“很多孩子恨我，尤其是女孩儿，说她们不想当间谍，说她们活得很痛苦，只有你，毫无怨言......可是伊凡，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像她们一样骂我、恨我，我知道你懂事，想好好完成任务讨我欢心，但这更让我心里如刀割般疼痛，我希望你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希望你还有时间感受这个世界的光明和温暖......嫁个疼你爱你的好夫婿，生个听话懂事的小宝宝，这样我内心的愧疚和罪恶才能少一点，孩子，我也请你给我一个救赎自己的机会。”
“我知道了神父，”伊凡咽下泪水，“我会好好完成最后的任务。”
维西莫前倾身躯紧紧抱住伊凡，“上帝保佑，我的好孩子。”
两人从告解室走出，克里斯还沉浸在对壁画艺术的欣赏之中，“克里斯，你也要来忏悔吗？”维西莫冲他喊道，克里斯回过头来，发现伊凡鼻尖泛红，眼眶湿润，看起来刚经历过一场刻骨铭心的灵魂洗礼。
“不，我怕天主被我气死。”克里斯大为钦佩维西莫的专业技术，鼎鼎有名的纳博主教果然有两把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