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左膀右臂
夜深了，最旺时能蹿到两米多高的篝火如今只燃到膝盖这么高，宴会上纵情豪饮的雇佣军士兵此刻都在营房呼呼大睡，操场仅剩三人围坐在温和的火堆前。
头顶繁星满天，四周虫鸣起伏，一根无形的锁链将三人紧密束缚，沃尔夫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克里斯能撇开众人找他谈话，十之八九另有隐情，而从目前和谐的氛围看，他肯定不会得到什么坏消息。
克里斯低垂头，仍然醉意朦胧，他抬起迷离的双眼左右打量，发现自己被这对情侣夹在中央，一时咯咯大笑：“你们这坐法，搞得我跟第三者一样。”
沃尔夫没有笑，他没谈过恋爱，对男女交往的细节一窍不通，于是疑惑地看了伊凡一眼。伊凡避开沃尔夫的目光，也没打算换坐到这个“男友”身边，只是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将右手伸进风衣口袋，里面有一串钥匙、一根头绳、还有一支随身携带的圆珠笔，伊凡在拿出头绳之前轻轻按下圆珠笔笔盖，接下来，克里斯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克里斯自然没有察觉身边人的真实意图，他兴致高涨，张开双臂一把揽住两人的肩，“好！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
左膀右臂？沃尔夫差点嗤笑出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间谍这份工作——这种把人蒙在鼓里戏弄的感觉简直太棒了，想想到时候他和伊凡左右一刀，这个罪犯脸上的表情肯定令人难忘。
伊凡则比沃尔夫淡定许多，只是谦逊回应：“你的左膀右臂是艾弗林和巴德。”
“不是不是，”克里斯连连摇头，拍了拍二人的肩，“就是你们！雇佣军以后的发展就靠你们了！”
伊凡望着他神采奕奕的笑容，忽然决定冒险一次，“你不怕我们背叛你？”
沃尔夫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伊凡这话说得太大胆了，要是引起对方怀疑......沃尔夫紧张地看着克里斯，克里斯却像在听一句玩笑话，不仅不在意，还哈哈大笑，“行，那你说说有什么理由背叛我？”
伊凡眨眨眼，“因为雇佣军目前处境艰难，不跟市政厅合作，市政厅会立即对我们展开清算，跟他们合作，市政厅在解决埃斯科后还是会解决我们，所以.....出路在哪里？”
“哦，也对，”克里斯点点头，随即露出神秘的微笑，“不过你们放心，出路肯定是有的。”
谈话就此戛然而止，克里斯捡起一根未燃尽的树枝拨弄火堆，嘴里哼着歌，一点也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意思。
伊凡冷静头脑，仔细掂量她和沃尔夫对雇佣军的重要性，再加上她对克里斯行事风格的了解，认为即使问出不该问的问题，也不会惹下太*烦。口袋中的录音还在继续，她必须抓住今晚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问到底：“你这么肯定有出路，是不是因为元老会？”
克里斯停住拨弄火堆的手，眯着眼问伊凡：“你听谁说的？”
“以前有几个雇佣军士兵醉酒后说过，沃尔夫听到了。”
克里斯回头看向沃尔夫，沃尔夫木讷地点头，脊背快要冒出虚汗，伊凡胆子太大了，他这好不容易才取得克里斯的信任，如今又要前功尽弃。
伊凡不动声色，接着说：“而且你从来没有公开你的姓氏，说明你的姓氏众所周知但又需要保密。”
克里斯耸耸肩，“照你这么说，我为什么不用假姓氏呢？”
伊凡沉吟片刻，不禁皱起眉头：“难道你就是想要欲盖弥彰？那几个士兵故意说漏嘴，自己再遮遮掩掩，任谁都会好奇，这样就可以试探外人的反应。”
克里斯没有说话，瞅了眼伊凡后独自望向火堆，嘴角带着浅笑，仿佛在赞赏伊凡的推论，这让伊凡更加自信，她将手搭在克里斯肩上，轻唤道：“克里斯·莱斯切尔？”
克里斯沉默不语，胡乱捣了两把火堆后将树枝扔进去，“对，克里斯·莱斯切尔。”他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有板有眼地承认。
沃尔夫怔住了，他没想到克里斯居然承认得如此干脆，难道......难道他已经起了杀心？沃尔夫顿时汗毛直竖。
结果克里斯哈哈大笑，指着二人说：“所以你们两个别想着背叛啊，雇佣军的背景大大的，可别在关键时刻选错了路！”
沃尔夫这下松了口气，可他发现伊凡的眼眸更加明亮，不由地暗中一惊，果不其然，伊凡又开始对克里斯展开追问：“那你为什么要来纳博啊？元老会也不缺钱啊？”
“这我不告诉你。”克里斯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套，刻意把凳子往另一边挪动。
“你说说嘛。”伊凡撅起嘴，抓住他的手臂撒娇。
“哎，不说不说。”克里斯招架不住，笑着挣脱伊凡缠在胳膊上的手，将凳子挪得更远。
见撒娇不管用，伊凡灵光一闪，大胆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掐住克里斯的脖颈，让他正面直视自己，仿佛在审讯犯人般厉声喝问：“你说不说！”
克里斯的脑子就像被雷电击中般嗡一声炸开，不得不说他就吃这一套，冷峻的脸庞、凌厉的眼神，严厉的口吻，动作却又无比温柔，这就是他心目中一个女人最性感的时刻！
但克里斯毕竟没被酒精冲昏头脑，眼前的人是伊凡，不是简奈特，他把这当做伊凡投其所好，借以逼问答案的小手段，他这个情场老手当然不会中这种直白的美人计。
可就在两人的鼻息互相扑打在对方脸上的时刻，克里斯惊讶地发现伊凡的目光闪过一丝炽热的火花，这火花他再熟悉不过，这么说吧，要是有人在凝望对方时目光中激发出这种火花，那这人离坠入爱河也就差个零点几公分。
克里斯陡然一惊，她可能来真的！他知道自己要尽快拒绝伊凡逾矩的想法，可他就像中了迷魂药，手脚无力，推脱不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告诉她答案。
克里斯微微张嘴，伊凡知道自己就要得逞了，她更加兴奋地加大手指力度，就像要把答案亲自从他咽喉挤出来一般。
但就在克里斯的嘴型发生变化的一刻，被二人遗忘在旁的沃尔夫突然发出一声怒吼，克里斯立马回过神，尴尬地将伊凡从身边推离。
就差那么一点！伊凡狠狠瞪住沃尔夫，眼神就像要把他生吞活剥，这人为什么总是要在关键时刻捣乱！
沃尔夫的愤怒一点也不比伊凡少，看看他们刚才在做什么？伊凡的整个上身都往克里斯身上贴，就差一屁股坐在他大腿根上了！姑娘家家的这么不懂得自重自爱，成何体统！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克里斯干咳几声掩盖刚才的失态，连忙揽住沃尔夫的肩膀道歉，“今儿喝多了眼睛都花了，我还以为是简奈特呢。”
沃尔夫硬生生噎下这口气，他再是个功臣也不敢对克里斯发火，何况这事确实是伊凡得寸进尺在先，于是转移话题问：“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啊？”克里斯懵了下，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失态中恢复过来。
沃尔夫皱起眉头，不满地提醒：“艾弗林叫人拖你回去的时候，你说有话跟我说！”
“哦，对对对。”克里斯一拍脑门，想起这么个事，他都奇怪自己怎么把话题扯到十万八千里远。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在雇佣军吗？”克里斯正色道。
沃尔夫觉得奇怪，“因为招不到人？”
“不，在你之前雇佣军招到过两个纳博人，但没呆几天我就把他们赶走了。”
“为什么？”沃尔夫颇为意外，这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因为你比他们干净。”
沃尔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实他勤换衣服、勤洗澡，很讲个人卫生。
“不是说你爱干净，”克里斯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灵魂很干净，品行不错！”
沃尔夫一头雾水，这帮罪犯招人还考核思想品德了？
“前面那两个人在营地呆了几天，变得就像呆了几年的老油条，不管好事坏事，叫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原则，哪怕被排挤，哪怕受欺负都一直坚持自己的底线，这非常难得。我一直认为能力可以培养，忠诚随时可变，只有这种坚持是最本质和最重要的。沃尔夫，以后雇佣军交给你的任务会越来越多，你一定要铭记自己的初心，好好干，我相信你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得到肯定，沃尔夫的愤怒从十分减到九分，这是一个好消息，意味着从此以后他能在雇佣军站稳脚跟。
“我明白！”沃尔夫挺直腰背，不屑地瞥了伊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