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传个话
山顶凉亭的气氛稍微凝重了起来。
文无忌说道:“是自努鲁儿虎山而来,吴寨主十之八九已经猜测到可能同山匪有关系。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山匪。天启六年,我同战场存活下来的数十人一路向西,途中经受了女真人追杀,也目睹了女真对汉人的野蛮血腥屠杀,一路辗转,最终落脚在位于努鲁儿虎山的四门寨,原本以为能过些许时间的安稳生活,但世道混乱,战事迭起,兵祸蔓延,四门寨又遭遇到蒙古大营数千兵力攻击,向死而生,终于还是杀出了一条活路。抢劫为生,周边贫瘠,区域内民众大多都是从关内逃难而来拖家带口人员,怎么抢劫?总不能自己前脚脱离女真人虎口,后脚就将屠刀举向同样从女真人手中捡了一条性命的民众,所以四门寨开垦农田,开通商道,也就这样走上了自力更生的道路,商道蔓延向京城及其中原区域。”
“小富的时候总想再接再厉,扩充实力,喘息之机,四门寨出山,京城中巧遇信王朱由检,当时是不知道信王身份,信王也不知道在下匪类出身,眼下信王还是不知,种种缘由,在下带人员南下先后同倭寇狼狈为奸掠劫沿海民众的海盗及其摩萨藩交战,胜之。四门寨连通了南北商路,朝廷同女真宁远战事结束双方对峙,兵战是暂时性停歇,可朝廷境内却天灾不断,豫州、山东尤为严重,四门寨组建时期我是目睹过民众的疾苦,南下剿灭海盗又收获颇丰,时逢信王赈灾,便想着可以做点什么。收购粮食,通过运河河道输送,问题就出在这里,济宁、兖州区域我方多艘粮船被劫持,都是收购的赈灾粮,每船能救活成百上千的人。打探之后才知是大乘教,当然还有善友会。也是因为信息的收集,知道大乘教所作所为,而大乘教范岩期间也再一次准备拿我方进入济宁的人员下手。”
秋高气爽,山顶的风势虽急但吹面不寒,文无忌语调不疾不徐;
“双方交战,夺取了大乘教济宁堂口,诸多掩盖于表象之后的现实便呈现了出来,大乘教勾结地方官员,掠劫民女,抢夺控制码头,区域内制造多起灭门惨案,所有因素叠加,四门寨已经和大乘教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才爆发了大乘宫之战”
“善友会同大乘教都曾劫持赈灾粮,但善友会本质不恶,类似四门寨,双方没有兵戈的必要,贸然拜山,第一是希望吴寨主为民众着想,能交换赈灾粮,其二是希望在小安山接通运河的水域,日后不要为难我方南下北上船只。第三,不管善友会同朝廷有何恩怨,不要障碍信王赈灾”
“仅此而已”向中阳问。
“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文无忌回答
吴兆学镇定的表象下动如惊涛。
四门寨竟然以一己之力对抗蒙古数千兵力又南下平倭寇且连通商路,这样的实力恐怕就是当年烈帝也有所不及,难怪大乘教被四门寨风卷残云的横扫。
向中阳内心却安落了下来。
拜山之前,推断最多的就是同莫胭存在关联的势力对善友会目的不善,存在吞并之心,文无忌的言语不能全信,但至少就眼下而言,善友会卷入干戈的可能已经微乎其微。
吴兆学视线转移向莫胭。
“如若拒绝文先生条件,你怎么选择?”
凉亭中平和的气氛因为吴兆学思维跳跃的发问沉重了起来,向中阳内心又紧了起来。
莫胭叹息。
山下时想过的棘手问题却在山上被吴兆学问了出来来,而且是这种诚。
“大乘教之战莫姑娘是有参加,但小安山之行莫姑娘确实纯粹为领路,这是四门寨和小安山的洽谈,无关莫姑娘”
文无忌接话。
吴兆学笑笑,视线依旧停留在莫胭五官上。
光从凉亭的一角投射了下来落在莫胭身上,整个人芳华夺目,莫胭一字一句说道:“早年抵达了北方,也进入过关内,女真人的残暴我是知道的,山下的时候得知了一条信息,努鲁儿虎山方向四门寨对女真、蒙古两部出兵。我能想到那是一场血战,而此时此刻四门寨的核心文先生却不得不因为赈灾上山洽谈。数年时间,没想通的事情很多,明了的事情也不少,看见了疾苦,文先生是真心替民众着想,赈灾受惠的民众也包括小安山方圆百里,其中很多是善友会成员家人,孰轻孰重,我们得能分得出来”
莫胭没有直接回答,但也告知了答案。
“好,条件答应,小安山至今往后绝不染指四门寨商船”吴兆学开口。
韦重锋挑眉却没有说话,文无忌的声音响了起来;
“吴寨主大义,再次谢过,大乘宫之战,王贤、罗国相等人逃脱,莫姑娘和善友会有瓜葛,很难说王贤等人不会有不利小安山的举措。”
吴兆学笑笑:“就怕等不来”
文无忌脸上也有笑意。
小安山向北,天色落了下来,木头人一样周瑾之放下手中望远镜,人也笑了起来。
等待的人出现了!
一股强烈的不安此时此刻正滋生在九牛二虎之力穿行出努鲁儿虎山的李颜廷意识中。
死气,无处不在的死气!
突起的丘陵遮蔽了视线,李颜廷观察不到女真大营方向实况但却能判断诸多合理不合理的事态。
按道理早先派遣出的两名亲卫已经抵达,即便大营没有第一时间出兵也应该派遣出了接应队伍,但自己始终没有遭遇接应人员,这是反常之一。
其二就是距近大营,自己早该进入到活动在外围的斥候和巡逻小队视线当中,可四野偏偏一片寂静。
视线了望向大营上空盘旋的苍鹰,李颜廷内心的不安更加剧了起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旷野呼啸的秋风中李颜廷猜测着。
十多人继续前行,突进锐金旗同喀喇沁部对阵区域李颜廷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战场早就被清理,就连交战中折断的刀剑都被打扫一空,但地面大片大片褐色的血迹随处可见,还有陶雷、*包落地时炸开的地面。
寂静、苍鹰、战痕,一切都在告诉李颜廷区域内发生过一场激烈的厮杀。
李颜廷首先联想到的喀喇沁部兵变,随后又否认了这种可能,大明都司出兵更不符合实际,四门寨?意识一闪而过就被李颜廷扼杀。
随从拉出阵型戒备,李颜廷策马直奔女真大营。
从大营周边凸起的坡地间通过,残破的景象猛然冲撞入李颜廷视线当中。
四面高地的了望塔消失不见,偌大的营地空空荡荡被一股灰色覆盖。
李颜廷汗毛倒竖。
马蹄声就在李颜廷及其随从的不知所措中从大营西北、东南坡面响起,数十骑快速迫近。
随行迅速靠拢将李颜廷护卫在中间。
心在刹那间悬到了嗓子眼,骑兵靠近时李颜廷强烈跳动的心脏急剧收缩。
多熟悉的面孔,四门寨区域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冷面人施于自己耻辱,难道眼前的一切同四门寨有关系?不可能,这不可能!
自外围形成合拢,周瑾之策马向前。
“李特使,好久不见”
还是无法将大营的一切同四门寨关联在一起,眼睛眯着起来,刀一样,似乎要将九死枪从内到外的解剖一遍。
“周寨主如何在此地?”
周瑾之笑笑。
“杀人”
唰,护卫在李颜廷身侧的亲卫亮起了刀锋。
周瑾之摆手:“已经结束,杀了很多人,上万吧,蒙古兵,女真人””
“你……四门寨袭击大营”李颜廷心惊肉跳,满脸的不可置信。
“四门寨的时候就说过我们很擅长拿刀子拼命的事情,女真人和喀喇沁部坑壑一气想要拿四门寨开刀,四门寨也只有刀锋相对,不是袭营,是白日的主动攻击”
“绝无可能”李颜廷咆哮。
周瑾之没有嘲讽,扬手:“朝廷和大金已经停战,眼下是不会开战,排除朝廷因素,你认为还有那方势力具备出击的可能,林丹汗?都说了,四门寨擅长薄命,能格杀进入努鲁儿虎山的斥候三十六人,四门寨也能对女真大营发动攻击并战而胜之。特使离开四门寨当日我军便调兵遣将”
惊耳骇目;
“如此说来途中的障碍也是四门寨人为制造”
“正是如此”周瑾之点头。
“卑鄙”
李颜廷身体椅,眼球凸出,手上青筋爆绽。
周瑾之提缰,战马稍微靠前;
“没必要说卑鄙之类没有价值的词汇,特使登门撂下狠话,四门寨和女真就是不死不休的对头,不会伤及特使,真要有那个想法,你走不出努鲁儿虎山。喀喇沁部活着的人不多,大营女真兵力差不多都被格杀了,向东直行200里,特使或许还能遭遇到零散保存了性命的蒙古兵士,战事的细节都可以去询问。等你,是要让你再传送一句话过去,终有一日,女真人从哪里来四门寨就要将其打回到哪儿去,时间或许会很长,但四门寨绝对有能力做到。还有,你们要报复,来多少,四门寨就在努鲁儿虎山埋多少人。还有,下次见面,定取你人头”
言落策马,战马碎步从李颜廷侧方向缓缓通过,两人平行时视线交汇。
李颜廷看到了周瑾之平静无波的眼神,周瑾之同时目视到李颜廷五官的扭曲和眼神内暴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