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陶先礼是在中秋后才回的穆家,房梁上红色灯笼还未撤去,鞭炮的残渣散散落落的铺得到处都是。
天冷之后,土地被冻得硬邦邦的,即便如此,他的裤管还是溅了不少泥点,这是因为一路极少停歇,紧赶慢赶造成的。
因为他把农物看得很好,穆老爷曾经允诺回来后给他休息几天,管家照做。
忽然的无所事事,反而让他不得劲,下人们闲暇时会赌赌骰子,喝得烂醉,或者存钱去窑子过上两个时辰,更有钱的,还能去青楼听听小曲,看看楼里女人细窄的腰身,故意露出的莲藕似得手肘。
这些,陶先礼都不喜欢,所以更加的无事可做。
穆梳陪着穆夫人个隔壁镇子富庶的人家做客,得呆好几天。
除了双方都是当地显赫人家外,穆夫人同意赴约最重要的原因是那家夫人生的也是女儿,这样可就不会落人把柄。
女儿可是要嫁给达官贵人的,如果有哪个爱嚼舌根的造谣说穆梳在哪个有公子的人家曾经住上好几天,那可就糟糕啦,身价要贬低的,她全心全意的为女儿着想,确保万无一失。
陶先礼没有无聊套就,穆老爷又提着酒盅找上们来,两人关在小屋里,温着酒,在暖和的屋子里说话。
自从穆夫人不在,穆老爷身上的酒味又更重了些,甚至有一天请街上那些无所事事的酒鬼到家里来,管家一顿好劝。
屋内很安静,偶尔能听见外头咆哮的风声,陶先礼斟酒斟得多,喝得少。
安静的氛围让他回忆起了在那一段孤独的时刻,再回到这里,眷恋和占有欲再一次远远将沮丧抛在脑后,特别是回来后见到府中一切如常,没有下人讨论穆夫人看上的女婿,仿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一切都没有盖棺定论,她也不一定现在就嫁,穆夫人的想法说不定会改变。
一杯温酒下肚,烧得两人脸都微微发红,陶先礼起身把窗拉开一个小口子,冷风卷进来的一刹那,他满足的叹了一口。
他有一个决定,需要他眼前的贵人帮忙,因为从未做过这件事,所以他不敢转身。
“穆老爷,您愿意找我喝酒,就表示在你眼里,我并不是一文不值的下人。我也不与那些下人为伍,认为就应该做下人一辈子。
出生我选不了,我的爹娘没有给我留下财富,我的人生和很多人相比,注定要先短上那么一大截。这并不是抱怨,他们给了我一具健康的体魄,一生下来四肢健全,现在也极少生病,与那些一生下来便身体有隐疾的人相比,这可是莫大的恩惠,你一定知晓我在说什么,毕竟你曾经和我一样。”
酒热了,香味一阵一阵的飘来,他嗅着,只觉太阳穴突突的跳,有些发晕,但有些事,开始做后就没有回头路,于是他僵直着身体,继续说道:“我的姑妈即将不久于人世,在她生病的时候,总是我陪在他生变,为她请大夫煎药。虽然做的这一切只因亲情,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考虑,若是她要离开,财产应当是我的。
她曾经很感激我,应当会留给我,届时我便有了一点可以收取租金的土地,一间避雨的房屋,我准备把屋子卖掉,如果有人愿意要土地的话,也一并盘掉,这样就有了一笔银子。我会用这笔银子做生意,总会做大的,我有信心,那些奸商骗不了我。”
话到这里,穆老爷还不发一言,他手心都是汗,脑里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想把最重要的话清楚的表达出来,为此他深深呼吸了一口,脱口而出,“我想娶穆小姐,即便现在娶不了,也想求你多留她一会,至少留到我赚够了钱,自认为能够有资格给她过上好日子为止。”
他猛的回头,更加激昂的承诺还未脱口,就看见穆老爷坐着睡得摇椅晃。
顿时,他的脸瞬间涨红,手脚哆嗦着。
“我一定是疯了,疯了,怎么会说出这种事,想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娶她?这是奢望,这是注定不能达到的痴心妄想!”
他讪讪笑了笑,又将窗户关紧,帮着穆老爷躺下,将温得过热的酒盅挪开,随地一趟进入梦乡。
陶先礼睡了个好觉,迷糊中察觉有异香,一睁眼就与附身的穆梳对上视线。
穆梳一愣,耳根有些红,刚才见陶先礼睫毛长而浓密,她只是忽的好奇,想靠近看清些。
“小姐,老爷鞋子呢。”桃红走进无赖,门外,两名下人搀扶着还在醉酒的穆老爷。
陶先礼赶紧起来,将桌底的鞋子提起递过去。
穆梳正要走,却被叫住。
陶先礼也不知为何要把人挽留,或许是醉意上头,或许是阳光罩在穆梳身上,让她有一种让人想贴上去的力量。
穆梳让桃红先走,好整以暇的看着,“何事?”
陶先礼摇了摇头,开心的笑了。
穆梳却微微皱眉,“我讨厌酒,更讨厌酒鬼。”
陶先礼跟着她走出屋外,站在暖烘烘的太阳下,“那我便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
这话好生奇怪,穆梳只当这是醉语,无奈的摇了摇头,直径离去。
这话可不是醉话,往后陶先礼果然滴酒不沾,谁邀请也没用。
穆老爷偶然在饭桌上说起这事时,穆梳才想起那看似醉语的承诺,莫名的有些慌乱。
自从陶先礼连酒都不喝后,普通人的普通娱乐,在他身上更是一点都找不到,闲暇有空的时候,他就拿着刻刀,随便拾起一截木棍,一坐就是一下午。
等到大雪封住这个镇子的时候,他已经能雕出栩栩如生的飞鸟走禽,府里的婢女最爱找他雕刻些小玩意。
穆夫人也听说了,有一日便找她来前厅,让现场雕一些小玩意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