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两个就那样四目相对了好几秒，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是深不见底的情绪。

    见齐飞没说什么，李明梵退了几步，然后很快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车上，齐飞看着李明琛的身影上了车，也跟着回了自己的车上，他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李明琛的车子的方向。

    李明琛一直都知道齐飞一直跟在自己的车后，车速没变，也没有绕道，这算是一种默认了吧？

    其实如果齐飞想跟着，也真的很少能够甩掉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今天感受得到齐飞异样的心情，所以李明琛也懒得花心思在这样的事情上跟他挣扎什么了。

    反正齐飞不是敌人，不管爱也好，恨也罢，在齐飞身上他倒是从来没有感受到威胁的时候。

    李明琛的车子先在李明洋的住处停了下来，李明洋下车之后在车窗上跟李明琛聊了几句，听不清楚他们说的是什么，但齐飞感觉得到有眼神在望着自己，他们应该在说自己。

    大概也能猜得到，李明洋无非又是嘱咐李明琛不要纠结于过去吧。

    李明洋对齐飞有敌意，但齐飞对他从来没有，甚至他心里还是感激着李明洋的，因为在那样的时候，当太多的事情，太多的痛苦李明琛无法对家人提及的时候，至少还有一个李明洋。

    是李明洋陪着他一起撑了过来，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共事上，李明洋都是功臣。

    送走李明洋后，李明柝了小公寓，公寓楼下依然不乏保镖，但关上门之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感觉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得让人害怕，但又让人踏实。

    李明琛已经习惯了被人簇拥着的感觉，或者说他怕死。

    死过一次的人，他永远都不会再让自己落单，也许从重新回到李家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那一个道理，他能依靠和相信的永远都只有自己，这个世界上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只有自己。

    因为经历过悲剧，所以才小心翼翼的，希望悲剧永远都不会再重演，这是每一个经历过绝望的人都会有的心情，而唯一能够破解的方法，就是让自己变得无坚不摧，不需再害怕。

    李明琛脱下外套在沙发上沉默了很久，他放空了自己，天黑下来的时候，他又很自觉的挽起了衣袖走进了厨房，这些年该会的他都会了，他必须让自己是足够强大的。

    做饭他会，有时间的时候他会去健身练拳，他时时刻刻充实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强大，才能让自己安下心来，唯有这样让他没那么害怕。

    他必须在任何条件下都能让自己活下去，都能让自己撑下来。

    简单的给自己弄了些东西填饱肚子，他安安静静的吃着，虽然只是一个人，但是他还是安静优雅的吃完了，吃完了之后，他又一个人默默的把厨房收拾干净。

    这是他习惯，每一次他的会把所有的东西复原，就好像他不曾来过这里一样。

    再次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李明琛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放空着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想，但又好像有很多东西在脑袋里挣扎乱窜着，不由他。

    其实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生活过得很恍惚，他过着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的生活，可是他并不开心，刚回到李家的时候，他刚从医院被接回家的时候，每一个人对待他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愿触及他伤心的部分，到最后他甚至也跟着大家一样，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可是他有什么可怜的，至少他还活得好好的，而有些人却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那段时间没有人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过他的母亲，不想让他心里有任何的负担，每一个人都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都希望他能够放下心里的愧疚，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既然所有的人都希望他放下，那么他便放下吧，这些年他表现出来的也一直是放下的样子，可是只有他自己清楚，有些事情他根本不可能放下。

    他永远都不能原谅自己，他最爱的人因他而死，他没有办法原谅，永远都不能。

    他不能忘记是自己爱错了人才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不能忘记他的母亲是怎样被吓死的，虽然这件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就那么无法改变的发生了。

    就是那样发生了，就是在一个毫无防备的早晨，他突然失去了爱情，突然看清楚一些事情，突然不明不白的失去了一些人，一些他曾经以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当所有人都觉得不是他的错的时候，往往是他觉得自己最罪不可赦的时候。

    每一年，他都会去看他的母亲，他每一次都会跟他的母亲说对不起，最无用的对不起。

    什么是从天堂掉到地狱？李明琛觉得自己就是。

    那真的不仅仅是一句戏剧性的话语而已，那是一种真实的感受，真实得让他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折磨和罪过，让他觉得自己将永远沉沦地狱，生不如死。

    他一夜之间几乎失去了所有的东西，失去不可怕，因为人到最后都是会失去的，到最后都是会跟一些人道别的，但比失去更可怕的是，因为失去，而永远无法再相信了。

    如果生命里再没了爱，没了憧憬，没了相信，那生死又有何区别？

    他觉得他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了，从他再也不敢去爱去面对的那一刻起。

    他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方依然被完整的保留了下来，也许舍不得，也许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提醒自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都不会忘。

    那些会把他掩埋掉的绝望他没忘，而那些曾经让他最开怀放肆的感受他也没忘。

    只是在这些年里，他不得不把绝望放大了，然后那些本该美好的回忆被他狠狠丢在了脚底。

    他甚至憎恨自己的不忘，那些回忆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曾经的无知和犯贱。

    犯贱不可怕，可是因为自己的犯贱而需要让自己的亲人去承受后果，那就真的不能原谅了。

    时钟滴滴答的响着，明明什么都没有想，但脑袋里却疲惫不堪，好像经历过一场致命的回忆，李明琛在恍惚和疲倦中慢慢的进入了梦乡，他很久很久没有在这个地方过夜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但只有在这里，他的心才能够跳动，只有在这里，哪怕带着恨，他也能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告诉自己，他曾经活过。

    他曾经肆无忌惮的活着，肆无忌惮的爱着，他曾经以为自己拥有着一切。

    李明琛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又很短暂的梦，几个月的时候就像一场梦，一幕幕的在梦境中再次出现，那些他刻意屏蔽了的回忆和悲伤其实从来都没有离他远去。

    一直就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就等着某一天某一个时刻把他再次拖进漩涡之中。

    他此刻就是在那样的漩涡之中，分不清喜怒哀乐，分不清楚所有的一切，真真假假，只有绝望是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的绝望是真的，他的时间停止在那一年，不再往前了。

    李明琛能感觉得到有人在靠近自己，这些年李明琛对于危险的意识异常的强烈，虽然这一刻的感觉并不是那种恐惧的危机感，但他还是下意识的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在沉沉的疲倦感和想要醒来之间挣扎着，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抓住了，让他在现实与梦境之中，无法挣脱，当他分尽全力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额前已是一片湿汗。

    他虚脱一般的喘着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的较量。

    当他的视线再一次满满聚焦的时候，那张在梦境中一直如影随形的面脸此刻就那样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时间瞬间就停顿了，他甚至都不再去挣扎，去试图弄清楚自己究竟是醒着还是依然在梦境之中，不必再去挣扎，一切都是徒劳的。

    “还好吗？”齐飞伸手想擦去他额前的汗水，李明琛没有什么表情的后倾了一下，完美的躲开了，他此刻依然是一片茫然，但不管是真是假，是梦是醒，齐飞这个人都是他应该远离的。

    他真的后悔了，后悔生命之中曾经有过齐飞这样一个人。

    多么讽刺的感觉，他曾经觉得是上天赐予他的幸福，现在却让他后悔痛苦着，如果没有遇见齐飞，他的母亲还在，他也还会向前走，也许某一天遇见另一个人，度过一生，也有可能一生都没机会遇见一个人，但就这样一个人过下去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些事情他不愿意去想，那就是，如果没有遇见齐飞，他的母亲确实会好好的活着，但他自己，也许根本没办法继续活下去，因为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够冒着那样大的危险把他安全的带回去，真的真的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了。

    当齐飞一身的血被推进抢救室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可是当他又再次平安出来的时候，恨意又再一次蔓延了上来，怎么可能原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