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虎下山(一)
棺椁早在盖山虎在世的时候就准备好了,那是用山里最好的木材制作的。下葬地点也是早就衙了的,就在小木屋不远处。至于如何下葬,大师兄经常跑镇子里,见得多,多少也有一些经验。很快,一座崭新而巨大的土坟出现在了木屋后不远处。土坟周围是何大可等一干弟子们用捡来的石块精心砌成的矮墙。用松枝扎成的四个花圈摆在两旁;坟前,一张用石板搭起来的供桌上摆着何大可从山下买来的供品;供桌下,几张燃尽的黄纸冒着缕缕青烟。那青烟沿着树枝间的空隙,努力向上钻去,最后融化在了蓝天里。何大可、靳遂良、秦啸天、潘子凡并排跪在坟前。四个人心里默默地祈祷着,像慈父一般的师父走了,留给他们的是无尽的眷恋。几个人想到的更多的是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谁也说不清楚。这种迷惘也像坟前的缕缕青烟飘忽不定。跪了许久,四人的膝盖都有些僵硬了,这才起身来到了木屋前。那里有一张硕大的桌子,是晴好天气时师徒几个用餐的地方。几个人围坐在那里默默不语。
何大可拿起葫芦做的水瓢从桌子旁水缸里舀了一瓢,咕咕咚咚地喝下去之后,说:“师父走了,大家都商量一下,以后到底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照师父临终的话办就行了呗。”潘子凡话音刚落,马上又想起了什么,“师父原来叫‘盖山虎’,我们跟了师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我也是啊。”靳遂良说,“师父在江湖上有这么响亮的名号,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刀客!”
“可我们没见过师父耍过大刀哇。”潘子凡抬了一句。
“笨蛋!”靳遂良说,“刀客不一定用刀!”
“用剑的叫剑客。不用刀,怎能叫刀客?”
“刀客是指侠客!”
“那直接叫侠客不就完了?”
“你、你、你在抬杠,我揍你!”
“好了好了,别斗嘴了。”何大可从中劝解道,接着又转移到了刚才的话题上,“大家都好好想想我们今后的出路吧。师父的故事,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来回忆的。”
“师父去世了,大师兄就是老大。我们听您的!”秦啸天毫不犹豫地说。
何大可沉思了一会儿,说:“师父待我们像亲生父亲一样。按照礼数,咱应该在这里守孝三年。然后,我们再去做师父安排的事。你们说行么?”
“对!”秦啸天和潘子凡同意了。
“嗯,二师弟,你的意思呢?”何大可问。
靳遂良没有说话。他低头沉思了好一阵子,才道:“按说,大师兄讲的在理儿。可是在这里守孝三年,师父要我们去除暴安良,或者去参加新军,还有什么照顾师父侄儿之事不就都耽搁了么?”
秦啸天说反驳了一句:“师父尸骨未寒,我们哪能就这么扔下他老人家?”
靳遂良眼睛一瞪:“你多什么嘴?这尽孝道也不能啥也不顾!”
潘子凡也不想即刻下山,他找了一个理由:“听大师兄说,春天山下发生了大鼠疫。不知过去了没有。要是传染上了鼠疫,那可就糟了。听说得了鼠疫的人,身上像被炭火烧过一般,没救的。我看,我们还是等等吧。”
靳遂良站了起来,呵斥道:“你总是在危言耸听!大师兄说那场鼠疫早就过去了。你们刚才不是说了么?现在大师兄在这里说了算!”
靳遂良的一句话,将何大可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他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没有主见的话:“三师弟、四师弟说的不错;二师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如这样吧,等师父百天之后,我们一起下山,去完成师父的遗愿。大家看这样行不行?”
“还是大师兄安排的妥当,就听大师兄的!”靳遂良急急地答应着,大概他十分害怕在这里守孝三年的。
秦啸天和潘子凡毕竟是小师弟,如此一来便不好再争辩什么了。
“好,就这么定了!”
何大可用手一拍大腿,刚刚站起身,忽然,一阵很大哭声从土坟那边传来。咦,这深山老林里,还会有什么人前来哭坟?几个人立即几个纵跳奔到了土坟那儿。只见前一位老者盘腿坐在坟前,用手拍着地面啪啪作响。他大哭着:“盖山虎老弟啊,你这么就走啦,以后谁还跟我下棋啊……你这老儿,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啊……”
只见这位哭丧的老者精神烁朗、鹤发童颜,他身上的灰布袍子上补丁摞着补丁,但非常洁净。他身边的地上还插着一根一人多高的枣木形状的铁拐杖。秦啸天等人都知道他的江湖名号是燕山老叟,是师父的挚友,经常来山上找师父下棋。他每次来的时候,还给他们师徒经常带一些小礼物;至于他的底细,秦啸天师兄弟四人并不十分知晓。几个人忙上前将这位老者馋了起来,左一言右一语地安慰着。
燕山老叟擦了擦眼泪,问:“我只有两个月没来,盖山虎老弟怎么就走了?”
何大可说:“他老人家老毛病又犯了,我找了镇上的老郎中开了很多药都不济于事。”说完,便将拐杖递给了他。
燕山老叟接过拐杖,长叹了一口气:“唉!那是他年轻时打仗落下的老毛病。你们师父临走的时候都说了啥?”
“这、这……”何大可有些语塞,显然有些隐情。
燕山老叟道:“我知道,是让你们下山吧。”
“是啊。”
”你们师父临走的时候单独见了谁?”
“是我。老伯。”秦啸天接过一句。
燕山老叟盯了秦啸天好一气,才道:“既然你们师父让你们去下山,你们总得有两下子吧?”
“我们常年练武,您是知道的。”何大可道。
燕山老叟大笑起来:“山下世道险恶,谁知道你们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行不行。到时候让大姑娘小媳妇给欺负了,找谁去?总不能来找我去给你们报仇吧?!”
“你这老爷子!”潘子凡说道,“我们敬重您,是因为您是我们师父的老棋友。你这样小瞧我们是不是太过分啦?”
“原来是老四啊。楞头楞脑的。我可不敢小瞧你。恐怕遇到劫匪,你得使出吃奶的劲才能逃出去呢!”燕山老叟怪笑着。
“你说我没劲?你、你看着!”说完,潘子凡左右望了望。他一步窜到坟前空地边上。那里有一块他们掘坟坑时挖出来的一块小牛犊子般大小的巨石。潘子凡指着石头大声道:“老爷子,这块石头比人重多了吧?你看好了!”
言罢,潘子凡一撸袖子,双手把住那块巨石猛地运起气来。慢慢地,那块巨石离开了地面。潘子凡“嗨”地一声顺势将那块巨石高高举起,然后望着燕山老叟示威。
“快放下,别闹着玩,小心闪了腰!”燕山老叟依然怪笑着,“再说,石头不会动,不似人,你拿石头撒什么气啊。”
潘子凡气得眼前直冒金星,他“咣”地一声把巨石扔到了地上。
“呵,小犊子还蛮有力气的嘛。可有力气与有武功是两码事……”话音未落,燕山老叟一掌已经劈了过来。潘子凡一见,急忙用手去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潘子凡虎口发麻。潘子凡晃了晃脑袋,立即摆出一个招式。
“呵,动真格的啦?”
“你先打的我,却说我动真格的了?”潘子凡大概被燕山老叟气得不轻。他一个箭步,挥拳向燕山老叟攻来。燕山老叟没有躲,只见潘子凡的拳头快打到身上了。以潘子凡的力气,就是一堵门板也会让他击碎的。但他的拳头离老叟的衣衫只有寸许时便不动了。似乎是被粘住了一般。潘子凡可是使着吃奶的力气的。老叟却微笑着,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说你倒是使劲啊,刚才不是力气挺大的么,怎么现在没啦?我说你要是打人的话不能这样莽撞,你得从边上进攻。哎呀,大概是盖山虎老弟卧床很久,没有好好教你吧……”燕山老叟连笑带说,气得潘子凡直哼哼。
旁边观战的何大可几人立即明白过来,燕山老叟是要打探他们的功夫底子了。
“你不使劲了?那我使!”说罢,燕山老叟猛地发力,潘子凡向后退了很远。
潘子凡还要上前,燕山老叟道:“不用打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的力气有的是,但拳法还得好好练吧。”
潘子凡知道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只得拱了拱拳:“谢老伯指教!”
“下一个你们谁上呢?”
何大可左右看了看师弟们,言道:“我知道您老是好意,怕我们下山被人家欺负。如果您要非试不可的话,我是大师兄。我来。”
燕山老叟仰天大笑:“我见过你的功夫,不必了。”
靳遂良有些负气,马上向前:“老头,我来好么?”
“好啊,盖山虎老弟的三弟子,练得也有些年头了。”
“得罪了!”靳遂良一个虎跃窜到了燕山老叟面前,当即一招“凤凰三点头”向燕山老叟勾去。燕山老叟微微一躲,靳遂良第二招当即袭来。燕山老叟并未还手,只是等待靳遂良出了十几招之后,退到了场边。出了场子,靳遂良也不好再进攻了。靳遂良收了手,喝道:“老头!你要试我们武功,却不还手,还总是跑来跑去的。这弄得是哪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