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抵御洪流 （一）
一个月过去了，连绵的细雨依旧顽强下着。庄稼地都遭了秧。以土地为衣食父母的庄稼汉们受不了了。他们宰羊杀猪，抬着来到了龙王庙前祷告，祈求龙王发发慈悲，歇上一歇。可龙王好似意犹未尽，依旧在天上疯狂地吐着水，而且越吐越多。众多心急如焚的百姓见这招也不好使，又抬着祭品来到了柳河河神庙，期望河神能眷顾他们。可是，他们所期待的河神也是不言不语，似乎是睡着了。柳河的河面自然也是越来越宽，吞没了更多的良田。无奈之下的百姓们认为水官大帝——大禹能治得了龙王，又是涌到了大禹庙去祭拜。但大禹也是没了踪影。
百姓们由爱生怨，纷纷敲起了锣鼓脸盆，以及许多能够发出声响的东西，希望能吓跑龙王、唤醒河神、召回大禹，但一切照旧——龙王不是吓大的Ｓ神也不吃这一套！！
张绍增听到了司令部外那些叮当乱响的锣鼓声，心里烦躁的很。自打上任以来，天就没有放晴过，士兵们无法操练，自己也就无法检阅军队、整饬新军了。他在办公室里倒背着手，来回转圈。第二十镇下属两个协、四个标，这两个协分散驻扎在新民府至奉天一百多里的铁路沿线。在晴好的天气去部队里视察都很费事，更何况是这阴雨连绵的天气？但不下去视察就无法了解部队基本情况。
这时，秦啸天端着一碗莲子汤走了进来，轻轻地放到了张绍增的桌子上。秦啸天知道，张绍增这两天正烦着呢。他刚要转身退去，张绍增却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吩咐道：“啸天，你去备马，咱们去第二协看看。”
秦啸天问：“去第二协司令部？”
张绍增说：“是去第二协各个兵营。”
秦啸天面露难色，劝道：“统制大人，第二协司令部在城里，去那里好办。可第二协第七十九标、第八十标的兵营在柳河岸边。离司令部二十多里呢。再加上这雨下个不停，道路不畅。您看？”
张绍增耐心地解释：“啸天，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但不去那里，我就无法掌握基层部队的实际情况。我不能把朝廷花费巨资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新军带成旧军一样。你还是辛苦一趟，咱们下去吧。”
秦啸天继续劝着：“统制大人，我们是护兵，不怕辛苦的。但这雨下的邪乎，若是途中遇到山洪可就糟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去第二协司令部看看。下部队的事等晴了天再说吧。”
“第二协司令部我早就去过了！”张绍增面露不悦，“去集合你手下的护兵，马上出发！”
“至少也得吃完午饭再去吧？”
张绍增反问道：“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秦啸天见张绍增去意已决，知道再劝下去只能适得其反。于是，下去准备马匹雨具了。
侍卫队有两个棚、近三十人的护卫出发了。一哨人马出了新民城，沿着柳河岸边走着。秦啸天将张绍增护卫在队伍中间。尽管秦啸天派出两名护兵走在队伍前面去探路，但由于沟壑早已被积水填满，根本无分辨出哪里是坑、哪里是路。所有人马只得一边摸索、一边向前走，速度自然快不了。秦啸天斗胆劝了张绍增好几次，希望他回心转意，返回新民城。但张绍增一句话不说。
雨，像针一般细，密密麻麻，直钻入众人的油布斗篷里，所有人的身体都冷得发僵。出发时每人发的一小瓶用于驱寒的黄酒早就喝光了。一哨人马走了离城大概十几里路。秦啸天抬头望着天上，只见乌云翻滚，几大块乌云好似要直接俯冲到了地面上，秦啸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路边，一个破旧的土地庙出现了，至少还能让这一行人休息了片刻。但那里太小了，多数人只能在外面挨雨淋。于是，张绍增命令马上出发。走了只有几里路，细雨停了。但四周越来越黑。糟糕９没容得秦啸天多想，突然，一个惊雷在众人头顶炸开，震得众人的耳朵轰轰作响。紧接着一个火球从天而降，像魔鬼一般飘到了众人面前。众人屏佐吸，惊恐地望着它；火球似乎在寻找着它发泄的对象，又似一个幽灵紧紧盯住众人。秦啸天在山里见过他的威力，于是大喊：“那是霹雷，谁也不要动！”众人都僵住了。火球在人们面前飘荡了片刻之后，瞅准了一棵大树猛地撞了向上去；“轰”地一声巨响，大树从中裂开，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惊雷也随之串串袭来。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际，瓢泼大雨伴着雷鸣闪电几乎是从天上泻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激起一片水花，四周雾蒙蒙一片，一队人马立即陷入了暴雨的魔爪之中。
秦啸天心里有一种预感：要发大水了！
他急忙奔到张绍增身边，急促地说：“统制大人，大事不好，大家快上高地！”
“不能上高地。现在惊雷串串，要防止雷击！”张绍增命令着。
大雨声淹没了人们的话音，秦啸天不得不高喊：“统制大人！只能冒险了。洪水一来，我们没地方躲避！”说着，他不管张绍增是否同意，一把抓住了张绍增坐骑的缰绳，然后猛地一拍胯下战马向一个高地奔去。一行人左冲右突。在还没有找好一个安全之地的时候，从一个山坳中冲出的一股洪流，咆哮着，像脱缰的野马般向他们冲过来。秦啸天等人躲闪不及。顷刻间，所有的人都被裹挟在这突来的洪流当中……
秦啸天从水里冒出头来朝着洪峰卷不到的地方游着，同时也在焦急地寻找着张绍增。洪水卷起的泡沫夹杂着枯木断枝像一块厚厚的海绵围着他乱转，把他困在了一个漩涡里；那些枯木断枝像钢钳一般撕咬着他。多亏他在辽河里练出的良好水性，也多亏了他的内力强劲。在几个探身之后，终于摆脱了漩涡，也发现了在洪水中挣扎的张绍增。秦啸天不顾满身伤痕奋力向他游去，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短……终于，秦啸天抓住了张绍增的武装带，而后拼尽全身力气将他带出了洪水，并拖到了一块高地上。
张绍增没了气息。秦啸天将张绍增的身体放平，努力地拍打着他的后背，希望呛了水的张绍增能醒过来。也许是苍天有眼。几经拍打之后，张绍增吐出了几口泥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统制大人，您终于醒了。”秦啸天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张绍增环顾着左右，讷讷地说：“……我刚才不是在水里么……这么一会儿就被冲到了这儿？”
“统制大人，是我把您拽上来的。”秦啸天说。
张绍增这才知道是秦啸天救了他。他感激地说：“你这救命之恩，我张绍增永世不忘！”
“说这些干啥？保护大人，这是我们护卫应尽的义务。”
张绍增点了点头，问了一句：“啸天，我们在哪里？”
秦啸天站了起来，向周围望去。四周黑茫茫一片。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这里不安全，我们顺着洪水的方向走，也许会找到村庄的。”
“我们走吧。”
“您耗尽了体力，我来背您吧。”
秦啸天说完，也不管张绍增是否同意，便背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沿着柳河走去。一道道闪电、一串串惊雷之后，雨越下越大。从山涧里冲出来的一道道洪流涌入了柳河。洪水像死神一样冷峻地咆哮着，它披靡一切、睥睨一切，吞噬它所能吞噬的一切……
忽然，一个闪电袭来，秦啸天借着闪电的光亮隐约看到一个大旗杆上的军旗。这是他参加新军第一天就见到了，所以十分熟悉。难道我们来到军营了？接下来，又是几个闪电。秦啸天完全看清了，那就是他们七十九标营地！
秦啸天心里一阵狂喜：“统制大人，前面就是七十九标的驻地，我是从那里来的，认得出！”
张绍增微微一笑：“我们竟然找到了这里，真是天不灭我！走，咱们去第七十九标。”
七十九标营区地处柳河岸边，自然是一片汪洋。当秦啸天绕过几道沟壑背着张绍增走进营区的时候，大部分士兵们慌作一团，只有少数士兵与洪水抗争着。那些慌乱的士兵争先恐后地随着军官们往高地上奔跑，严重影响了抗洪士兵的士气。秦啸天放下张绍增，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把拉住一个扛着私人物品往外跑的哨官，问道：“咱七十九标的岳标统在哪里？”
哨官扫了一眼秦啸天的肩章，不耐烦地说：“一个小小的棚长，一边呆着去！”
秦啸天手上使了使劲，厉声发问：“快说，他们在哪儿？！”
这位哨官被攥得呲牙咧嘴，只得回答：“头头们都他妈的躲了，把咱撂到这儿卖命！我哪里知道他们在哪儿？快闪开，堤坝要决口了，晚了就没命了！”
“混蛋！”站在秦啸天身后的张绍增怒斥着，“你哪里还像个军官的样子？！”
说完，他冲上前去连打了这个人几个嘴巴。然后，习惯性地把手伸向了腰间，要抽出指挥刀，大概想一刀剁了这个临阵脱逃的哨官。然而，他腰间除了一个空洞洞的枪套外，就连身上的肩章等物件全都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