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云散雾开
萧辰渊默默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人还在萧十七身边坐着，无意识地握着她的手。
方才在重遥宫外，他确实是慌了。慌得不知所措，做了糊涂事，让萧十七的贴身宫女去请顾恒。若不是丘决提醒他，跟着去了医署，只怕是到现在，顾恒都不会来的。
他差一点，就铸成了大错，害死了自己的妹妹。
顾恒看出了他今晚有些心猿意马，也不打断他，只是静立在他身边。
他了解萧辰渊，若是萧辰渊愿意说的，他总是会知道的，若是萧辰渊不愿意说，没人能逼他。
“她今年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萧辰渊看着萧十七，抚摸着她的脸庞，目光复杂，“可是她却已经不得不面对自己的战场，让自己坚强长大了。”
顾恒幽幽开口：“你在这个年纪，已经做了好几年质子了。”
萧辰渊淡淡地叹了口气：“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心软吗？”
顾恒冰冷的视线扫过萧十七惨白的面庞，道：“我只是在提醒你你为了这个局受了多少苦。”
萧辰渊的声音猛然低了下去：“我明白。”
顾恒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萧辰渊犹豫了许久，还是对顾恒说：“她受寒身子虚，你注意点分寸。”
顾恒连看都没看萧辰渊，直接甩袖子走人了。还说没心软！
萧辰渊略有些无奈，又看了一眼萧十七，回身唤道：“丘决。”
丘决推门进来，半跪在地：“主上，人已经在侯着了。”
萧辰渊点了点头，丘决推开门，让泷桑进来了。
泷桑行了礼：“奴婢泷桑参见四皇子。”
萧辰渊与她擦身而过，丘决紧跟其后：“照顾好公主。”
在他们身后，泷桑缓缓抬头，目光清泠：“是。”
他们可能不知道，泷桑自小听力超出常人，方才这屋中的对话，她听得一字不落。
听着二人的脚步声远去，又开了窗确认了没有人，泷桑这才唤道：“公主，他们走了。”
昏迷中的萧十七睁开了眼睛，一对漆黑的眸子深邃悠远，定定地盯着床账的某一处花纹，显得空灵没有生气。
泷桑小心翼翼地又唤了她一声：“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萧十七依旧是没有动静。
“公主，这四皇子与他们也无不同，依奴婢之见……”
“泷桑。”萧十七突然出声，打断了泷桑的话，“我乏了，你且退下吧。”
泷桑明白萧十七此刻心中难受，想一个人静静，便没有再说下去。想必公主心中已有决断了吧。但不管决断是什么，公主一定都是很伤心的。
因为她转身的时候，分明见到了公主眼角滑落的泪。
泷桑担心萧辰渊会对萧十七不利，在房外守了一夜，眼角起了青黑色，显得很憔悴。
萧辰渊来的极早，身边跟着丘决，一主一仆皆着墨色，莫名地让泷桑觉得心慌。怎的昨天晚上没觉得这四皇子有如此重的戾气？
“小十七可醒了？”萧辰渊一开口，泷桑便觉得耳边嗡嗡的。那声音，直入心底，叫人无法抗拒，她一时竟无法思考。
“泷桑，可是四哥哥来了？”内殿传来萧十七清泠欢快的声音，把泷桑从失神的状态里唤醒。泷桑明白这是公主听到了声音在给自己解围？
萧十七并没有让泷桑回答，紧跟着就又说：“四哥哥既是来了，为何不请进来？”
泷桑又行了个礼，侧身帮萧辰渊打开门，带两人进去了，立于萧十七身侧。
萧十七笑靥如花，半坐在床上：“昨夜多谢四哥哥，若是没有四哥哥，辰颜还不知会如何。”
萧辰渊淡淡地笑了，敛去了一身戾气：“小十七客气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叫我一声四哥哥，那就不言谢。”
萧十七狡黠地笑了：“既是一家人，那辰颜就不客气了，四哥哥，辰颜的见面礼呢？”
萧辰渊微一愣神，然后开怀地笑了：“小丫头，少不了你的见面礼，回头让人给你送去司莞宫。”
萧十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开心的不得了，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
“四殿下。”顾恒推门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碗药，躬身举在萧辰渊面前，“朝颜公主该吃药了。”
丘决拦着他：“顾太医，你有些愈矩了。”
顾恒不为所动，依旧是定定地站着。
萧辰渊侧身瞧他，顾恒眼中闪过一抹冷色，萧辰渊接过药碗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复杂。
他转过身，对上萧十七那一对清明的眼眸，一瞬间，他有一种被看穿了，无地自容的感觉。
萧十七依然笑着：“四哥哥，你怎么了？”
萧辰渊不自然地笑笑：“药有些烫，不如冷些再喝。”
萧十七似乎并不介意：“四哥哥，辰颜怕苦，不知可有蜜糖？若是有蜜糖和着，再苦辰颜都能喝下。”
那神情向往，就像一个贪吃爱玩的孩子。
萧辰渊有些磕巴了：“该是……有的吧。”
萧十七微微一笑：“四哥哥刚回来，该是不懂辰颜的脾气的，辰颜很好说话的，若是日后四哥哥有什么事需要辰颜帮忙，只肖捎点蜜糖来，辰颜必定全力以赴。”
萧十七说的话有些不着边际，萧辰渊的脸色却渐渐沉了下来：“小十七，你身子不好，别多说话了。”
萧十七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不知道四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一定要实现的愿望呢？辰颜倒是很羡慕四哥哥呢。”
萧辰渊听了这句话起了兴趣：“你得父皇宠爱，世人赞美，无所不有，羡慕我什么？”
顾恒不适时地插嘴：“朝颜公主，若是再不喝，药就该冷了。”
萧十七甜甜一笑：“四哥哥，你也觉得辰颜该喝吗？”
这话已经问的如此明显，顾恒不由得心中一紧，准备好随时出手。
萧辰渊却是犹豫了。
萧十七的笑容淡了下来，吩咐道：“泷桑。”
顾恒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张到极致。
“去把药取来。”
莫说顾恒，萧辰渊都惊住了。
泷桑听了这么久，怎会不明白这药另有玄机？她有些不肯：“公主！”
萧十七声音微冷：“去取来！”
泷桑没法子，只得顺了她去取来。
萧十七端着药碗，默默地看了很久，细碎的青丝遮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突然，她仰头将药碗中的药喝下，泷桑惊呼一声就要去夺碗。萧辰渊比她更快，手指微微一动，药碗就被打翻在地，丘决只来得及拉开泷桑让她不被药汤溅到。
萧辰渊手极快地在萧十七的身上点了两下，然后坐到萧十七身边，把她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萧辰渊松了口气，萧十七却是乐呵呵地笑了：“四哥哥，如此心软，要如何成大事？”
萧辰渊重重地打了一下她的头：“明知有毒，为何还要喝？”
萧十七坐正了身子，笑看顾恒：“若是喝了能让四哥哥不为难，是毒药又如何？”
“你……”如此奇怪的性子，让萧辰渊一时答不上话来。
“四哥哥不必担心，辰颜的身子无碍。”萧十七起身预备起来了，“泷桑，我们该回去了，算着时辰，她应该坐不住了。”
泷桑这才惊觉自己还在丘决怀中，面上一红，忙挣出来：“可是公主，您的身子……”
“反正都这个样子了，左右也无妨。”萧十七到一脸坦然。
萧辰渊想了想，道：“司莞宫应该有内设太医，让顾恒去替了那太医。你身子不好，有顾恒在我放心一点。”
萧十七动作顿了一顿，然后笑看顾恒，玩笑道：“顾太医若要去司莞宫可要提着脑袋做事了。”
顾恒一改刚才阴寒，一脸无害地接过话头：“此话怎讲？”
萧十七却只是笑着不答。顾恒可怜巴巴地看着她：“还望朝颜公主可怜卑职，给卑职指一条明路。”
萧十七被他逗笑了，继而正色道：“其实也很好办，若是有事，只肖来找泷桑便可，切记，只可找泷桑。”
萧辰渊不解：“为何？”
萧十七耐心给他解释：“我从不处罚宫人，所以只要我知道了，他便不会受罚，但若他人知道了，我就只能尽力而为，没把握能保全他了。”
萧辰渊更奇怪了：“小小宫女还能奈你何？”
萧十七只抿唇不答：“日后四哥哥便知道了。”
萧十七和泷桑扬长而去，萧辰渊淡淡地看着她们，待看不到人影了，这才开口：“你去好好查查司莞宫，这里有玄机。”
顾恒点了点头，又问：“那朝颜公主呢？”
萧辰渊的嘴角弯了弯：“她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吗？有事只管去找她，她会帮我们的。”
“谁给你的自信？”顾恒有些不信。
“她自己说的啊。”
只肖捎点蜜糖，她便会全力以赴，不知她所要的蜜糖，是不是他所有的那一种呢？
真是个有趣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