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道疤尤为刺目。
自从她的脸毁了之后，她便再也不曾看过自己的脸了，女孩儿家爱美，虽然说着不在意，可哪能真的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即使时隔这么久，她看见这张脸，还是会觉得不忍直视。可宜娘没有让她回避：“公主，有的时候啊，样貌不好，才更能让您看清一个人的真心。容貌毁了，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萧十七将视线从镜中的自己移到了镜中的宜娘身上，宜娘也在看着她，见她望过来，莞尔道：“公主可是不明白？现在不明白也没关系，日后等遇到了那个人，公主便会明白了。”
萧十七笑了笑，没说话。见她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多说，宜娘便不再继续此话题：“公主，日无叫人带你来我这，定是要叫我为您易容，您想要成为什么样子？”
“我想要成为什么样子，你就能将我变成什么样子吗？”萧十七问道。
“这是自然。”宜娘像是听见了好笑的事情，“我在未央阁这么多年，仅有一门易容的手艺，若是我做不到您要求的样子，那我还如何在未央阁立足？”
“也是，是我小瞧了宜娘。”萧十七歪着脑袋想了想，“替我换一张普通人的脸吧，越普通越好，最好是叫人看过之后都想不起来这张脸的样子。”
闻言，宜娘面上多了几分惊讶，萧十七一直看着宜娘，自然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怎么，很意外？”
宜娘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很意外，我以为，公主会想要将面上的疤痕遮去，或者是换一张更美的脸。”
“看来，我小看了宜娘，而宜娘也小看了我。”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萧十七看上去很开心。
宜娘也被她的笑声感染，面上绽放出笑容：“大约是如此吧。”
说着，她便开始着手改变萧十七的脸。
真如她自己所说，宜娘易容的手法堪称一绝。她将萧十七的五官全部改去，让她的脸看上去平淡无奇，一眼看过去，甚至无法说出她长什么样子。而面上那道疤，宜娘将它勾画成了一簇梅花。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甚至让人可以闻见丝丝冷梅幽香。
这样的一簇梅花几乎夺去了旁人所有的视线，更让人记不住这张脸的模样了。
萧十七忍不住对着镜子一遍遍地看着这簇梅花：“这花真好看。”
见她喜欢，宜娘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好看是好看，不过公主要记得，这花使用特殊的药汁画成，短时间内不得沾水。一旦沾水，这便毁了。”
萧十七点点头：“我记住了。”
“扣扣。”
敲门声骤然响起，惊动了屋内的两名女子。萧十七看向宜娘，宜娘向萧十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捏着嗓子问道：“谁？”
“宜娘，是我，日无。”
听是日无的声音，宜娘一挥衣袖，大门再次洞开，萧十七看见门外站着两人，一名是日无，另一名看上去不过八九岁，还是个孩子。
二人并未进门，日无站在门口，扫视一圈，不曾看见萧十七，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那张画有梅花的脸上，行了个礼：“公主。”
萧十七一下就乐了：“日无，你如何看出这是我？”
“这屋内，除了公主，只剩了宜娘。”
言外之意就是他认得宜娘，那么剩下的一人便是萧十七了。
日无身边的孩子正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萧十七，萧十七也看了过去：“日无，这位是······”
“阁主叫我在未央阁中再点一人同行。”日无指了指那孩子，“他是久衣。”
萧十七有些惊讶：“你叫一个孩子去保护我？”
日无还未来得及说话，久衣却先张牙舞爪地跳了起来：“公主，你可别小看我，我可比日无哥哥还厉害！”
萧十七眉头一挑：“哦？是吗？”
宜娘笑着解释：“公主，您可别小看这孩子，未央阁六大主位，他可排名第四，就武功而言，他仅在阁主之下，日无，还真打不过他。”
萧十七这回是真的惊讶了，她看向日无，日无默默地点了点头：“看来这未央阁中当真是卧虎藏龙啊。若是我一人被丢来了未央阁，岂不是要被你们折磨死？”
久衣笑嘻嘻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萧十七：“才不会呢，我可喜欢公主姐姐了，怎么舍得把公主姐姐折磨死呢？”
久衣年岁小，身形也瘦弱，在萧十七面前还不及她的肩膀高，扑在萧十七怀中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向母亲撒娇的孩子，萧十七没同孩子如此亲近过，也不曾料及初次见面的孩子会对她如此亲近，一时间有些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久衣感受到了萧十七的反应，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说话也没有方才那么爽快了：“我······”
日无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一把拎起久衣，放在自己身边：“站好了，别老往人家怀里钻。”
萧十七有些奇怪，不知道日无为何如此对待久衣，宜娘小声附在萧十七耳边：“未央阁中有许多无家可归之人，久衣出身低微，自小没有娘亲，只是想要同人亲近一些罢了，他方才扑上来并没有冒犯公主地意思，还请公主不要怪罪他。”
宜娘这么一解释，萧十七就明白了，久衣大概是很想要一个母亲吧。她笑了笑，冲久衣招了招手：“过来。”
久衣有些踌躇，他看向日无，日无点了点头，久衣慢慢地上前两步：“公主，方才，久衣并不是故意的，公主若是不喜欢，久衣日后都不这么做了，能不能请公主，别赶久衣走？”
久衣犹豫害怕的模样全部都收入萧十七眼中，萧十七只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钝钝的疼着，很是心疼，她拉住久衣的双手，又靠近了他一些：“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是久病成医吗？”
久衣眼中满是茫然，双手被萧十七抓着，他舍不得挣开，可又害怕自己答不出来惹了萧十七的讨厌，就再也没机会被萧十七牵着手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萧十七侧目去看日无，日无会意开口道：“公主，久衣不曾读过书，不会答，不是久病成医的医，是衣服的衣。”
萧十七转过头来看久衣，久衣的头都要埋到地上去了，萧十七便问他：“久衣，你为何不看我？”
久衣偷偷看了萧十七一眼，又飞快地低了下去，不曾说话。这孩子大概还是担心萧十七赶他走，有些害怕吧。萧十七叹了口气，半跪下身子，伸手将久衣抱进怀里，柔声安慰他：“久衣啊，我不会赶你走的，不必担心。”
宜娘和日无都被萧十七的举动惊呆了，话都说不出来。久衣也受宠若惊，他第一次被人抱，此刻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无处安放。萧十七身上好闻的熏香味像是要把他醺醉了一般，他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公···公主姐姐······我······”
萧十七松开他，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久衣，方才我并不曾怪罪你，只不过你的动作太过突然，我还不曾来得及有反应，并不是因为讨厌你。”
久衣红着的脸慢慢地恢复了原样：“公主姐姐，久衣出身贱籍，连自己的娘亲都不要我，你······不嫌弃我吗？”
“久衣这么厉害，我为何要嫌弃你，出身贱籍又如何？卑贱之人就一定要受人欺辱吗？”
“你看我出身高贵，也不曾看见有几个人善待我，反而因为这高贵的身份，处处被人欺辱还不能还手。说起来，我还要羡慕你出身贱籍呢，每日都能过的开开心心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欺负你。”
萧十七说的真心实意，看上去不像是假话。久衣将信将疑：“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萧十七答道。
久衣的眼睛慢慢地亮起了光，笑容也展开了：“那以后久衣来保护公主姐姐，不让公主姐姐被人欺负。”
萧十七喜笑颜开：“一言为定，谁反悔了谁是小狗。”
这一大一小二人还认真地拉了勾盖了章，看的日无和宜娘有些目瞪口呆的。
“果然是奇女子，能叫阁主看上的人，必定是不简单的。”宜娘笑着摇头，“倒是我看走眼了，难为她有这样的心思对久衣。”
日无也忍不住对萧十七刮目相看：“我也不曾想到，起初我还担心久衣被责备赶着将他拉开，想不到，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萧十七安抚好了久衣，转头便看见日无和宜娘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日无，我已经易容好了，我们走吧。”
日无收起了多余的情绪，答道：“是。”
萧十七回身向宜娘道了谢，然后牵着久衣走了出去。久衣很开心能被萧十七牵着，乖巧的不像话，引得日无频频侧目。
三人走了一阵，又走到了来时的那扇门前。门前还站着方才来时遇见的那几个人，看见三人过来，纷纷俯身行礼：“日无大人，久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