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胡思乱想
施纯想和她一比高下这她不知道,但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她倒是能确定。
她这么多年来也是一路被施纯算着过来的,现在仔细想想,白楚河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么多人的功劳不抢,却偏偏要来抢她的那一份,如今实习,好巧不巧,偏偏又和她分在了一个科室里。侦监科算是这几个部门之中比较累比较危险的,既然施纯是靠着方文山的关系,又为何不找一个轻松的工作部门,却偏要来这侦监科?
装修提前完成了,那晚白楚河忙得很晚才回来。
她第一天工作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繁忙的,韩建成也没给她安排那些资料整理,连清洁打扫都不让,给了她一摞厚厚的案件,让她审查,她知道韩建成的规矩,没敢懈怠。于是韩建成第三天直接让她去了看守所。
她按着韩建成给自己发过来的地址,打车到了那个学校门口,去的时候于姐也在,但身边没有施纯的身影。
她猜度韩建成是不是打算直接带着她开始走办案流程了,直接叫她来了监狱,除了提审犯人,还能有什么目的?
怀着激动的,被认可的心情,她热血沸腾地朝着韩建成鞠了个躬,“师父早上好。”
韩建成被她叫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昨天让你研究的那个案件,卷宗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熬夜通宵看完的。
那些卷宗,就单说嫌疑人供述和律师意见,就让她看得心乱如麻,昨天连家都没回,白楚河还以为她被绑架了,打电话来问了情况才放了心。而她也就是这几天才想起来,似乎许暮之已经有一周左右的时间没和自己联系了,之前闲着,现在开始正式触碰那些刑事案件了,哪儿还有什么时间和他聊天了?
一点也不知道珍惜,她暗骂。
韩建成眯起眼睛,说,“侦监科每个人都上都是六七个案子,一个案子的审核时间通常为一周,所以啊,这效率一定要……”
她麻木地听着韩建成的老生常谈,之前也不是没来侦监科实习过,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检察官们的繁忙,就是怀疑韩建成是在那儿摆架子,让她别仗着和他有点儿关系就松懈。
于姐憋着笑,先一步进了看守所里。
她跟着韩建成身后,说,“公安机关上交的案卷在理论上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这次提审也没有问题,可以批准逮捕……”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微弱了,韩建成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她干脆闭了嘴,默不作声地跟在了韩建成身后。
提审的是一位长期经受了校园凌霸后冲动杀人的嫌疑犯,而被害人有三位,均是家庭背景深厚的人,三人都是在宿舍之中睡着后被杀,三方父母皆闹到了学校校长的办公室里,就差没拉一条横幅在学校大门口喊冤了。
因为背后的种种原因,导致那案卷特别厚重,父母自然不愿意承认自家的孩子是欺辱同学的恶人,又是奔走教育局,又是拉了不少身边的同学下水,唯恐天下不乱,不在乎其他人,就为了给自己孩子一个公道。
可是公道这种东西,谁又能说得清清楚楚?嫌疑人是个穷苦的学生,性格懦弱,他的父母,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么柔弱善良的孩子会动手杀人。
于姐提审的是另一个犯人,韩建成带着她,在另一个房间里接见了犯人。
嫌疑犯还是个尚在冲刺的高三学生,据同学说成绩十分优异,正在争取保送的名额。她见到那位嫌疑犯时,他面容阴郁木讷,甚至还有些不敢同人对视,她坐在韩建成旁边拿出笔记本,记录着俩人的谈话。
聊天过程,和之前所见的供述没有什么差别,公安机关提交上来的证据也都一一对应上了,她脑子快速地思考着,发现嫌疑犯在聊天过程中,有那么一点儿奇怪。
她抬头看了一眼,又看不出是哪里奇怪。
提审很快就过了,韩建成和她出去的时候于姐还没出来,天热,她和韩建成就在车里等着于姐。
韩建成给了她一瓶水,道,“把你的记录给我看看。”
她递过去。
韩建成见了,“字儿还挺好看。”
她却有点儿担忧,“师父,我觉得有点儿奇怪?”
“哪里奇怪?”韩建成愣了一下。
“不是案件哪儿有问题,我是觉着刚刚瞧着那嫌疑犯有点儿不太对,就像……就像……”她吞吐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可是想起刚刚那个人的眼神,又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韩建成替她说出了她心中的那个疙瘩,“绝望?”
她眼前一亮,“好像有点儿。”
就像是……一个濒死之人。
韩建成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也许对这样的人已经感到麻木,说起来的时候也是轻风云淡,“很正常,没有人生来就是想要杀人的,你听说过的很多杀人犯,也许在犯罪前,都是安稳生活的好人,一个从原本生活轨道偏离进入深渊的人,有这样的眼神,也很正常。”
韩建成这番话说得颇有点儿道理,她点点头。
“更何况,嫌疑犯的家中无权无势,不比受害人家中的权利,父母出不上力保不了他,就指着他一个人出人头地,如今犯了罪,换成是你,你会绝望吗?”
于姐这时候从看守所里走出来了,上了车,韩建成问,“您这案件看上去还有些问题呐?”
“是啊,”于姐头疼地说,“犯人突然翻供了,之前的所有供述都得重来……对了,我刚出来的时候,看守所里好像有人自杀了,据说还是个高三的学生呢。”
“什么?!”韩建成和她同时惊呼。
于姐有些惊讶,“还真是你们负责的那桩案子呐?”
她没韩建成那么见惯了大风大浪,面对这样的事儿她甚至有点儿心头沉重。
韩建成赶紧下了车,她紧跟其后,刚没跑几步,手机就有一个熟悉的号码打进来,刚刚还埋怨他这么多天没联系自己,现在却在这个当头打过来了。
她想也没想就直接给掐断了,收了手机跑进了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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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颓丧地走进了白楚河的咖啡厅,颓丧地坐在了软座上,长叹一口气。
白楚河见了,给她端了一杯柠檬水,调侃道,“许大检察官,您这一天看着可真够辛苦的啊。”
她吸了一口清爽的柠檬水,叹气,“我今儿不是特别忙嘛……”
“嗯呢。”白楚河撑着下巴,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案子还挺复杂,关键是这嫌疑犯中途自杀,这情急的时候,我一个小小实习生,总不能因为他这么一个电话,就不顾工作了是吧?”
白楚河想了想,“是啊。”
“你说现在我打电话过去还不搭理我,是不是生气了?”
白楚河想了想,“是啊。谁要是敢掐老娘一个电话,我能灭了他你信不?”
“可他连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白楚河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没事儿,许大神日理万机,没人接估计是在忙。”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许暮之?”
“因为太明显了。”
好吧。
她继续颓丧着坐那儿,门口又一群工人搬着一个巨大的盆栽进来了,“请问谁是白楚河女士?”
“我!”白楚河一转头看见那盆栽就沸腾了,“这年头的追求者不送花都改送盆栽了?”
“我送的,”她说,又补充道,“新店礼物,不知道什么品种,但老板说吸收甲醛很好。”
白楚河凑过来“吧嗒”亲了她一口就去收货了,她坐那儿呆呆地盯着手机,算着莫斯科那边的时差。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总不能不休息吧?
她满怀着希望给他拨了过去,嘟了几声后,竟然被接通了。
“许暮之!”她高声叫道,同刚刚那进门时丧气的模样成了鲜明对比,“我还以为你生我气了呢,忙到现在吗?”
“您好?”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她愣了一下,看看手机,再三确认没拨错号码,又附到耳边听见那个女人说,“他现在正在休息,待会儿再打过来吧。”
说完,就径直给她挂了。
她记忆力极好,不用分辨,就能猜出那个女人是程雪。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的?他还在程雪的眼皮子底下休息睡觉,她攥紧了拳头,深深呼吸了一口,又给拨了过去。
还是程雪接起来,她先开了口,“我有很重要的事儿,你能把手机给他么?”
“什么事儿你可以告诉我……”
“我们俩的事儿我没必要告诉你。”
那头静默了一会儿,程雪竟是轻轻地笑了,“他很累,刚刚才闭眼休息那么一会儿,你忍心叫醒他么?”
程雪的这些话将得她哑口无言,她沉默良久,心中憋屈得难受,“那我待会儿再打过来。”
她憋着一口气不慌不忙地挂了电话,原地气得快要爆炸了,可面上看着没多大影响,白楚河却见了她这模样,果断地说,“需要再来一杯柠檬水吗?”
她摇头,“不需要。”
“那我忙去了。”
她大步迈出了咖啡厅,回了家,门锁不怎么灵活,开了好几次都没能打开,她心里面气着,急上了头,直接猛踹了门一下,用了蛮劲儿将门给打开了,完了还有点儿不解气,“砰”地一下就关上了门。
脱鞋进屋后进浴室,进浴室前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什么消息都没有,洗完澡出来后再次瞟了一眼手机,手机依然没有未接来电。
她气笑了,坐在床上抱臂冷笑,盯着面前的手机,告诉自己,不能生气,不能让程雪那女人得逞。
心里面平静不下来,导致这房间里开着空调她都觉着热得慌。她站在空调底下吹着,又等了十几分钟,时间漫长而煎熬,她直接扔了手机,趴在床上睡觉去了。
明儿还得早起,有一大堆的卷宗还得处理分析,她不能为这事儿熬夜伤神,许暮之也不会这么对她,要是发现了她的未接来电一定会回拨过来的。
她逼着自己转移注意力,想着其他的事儿,想着办公室里今天施纯怎么卖乖讨好各位检察官,韩建成又是跟自己说了些什么重要的话,好像朱检察官被调去了其他部门,这科室之中又来了好些新面孔,全都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人……
这么想着想着,最后竟然也睡着了,给她气得连晚饭都没吃。
第二天饥肠辘辘地醒过来,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手机消息,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脑海中突然就构思出了许暮之和程雪俩人缠绵悱恻的画面,这么一想,心里面顿时又开始发闷发慌起来,眼眶也跟着开始热乎起来。
她一脚踢开了被子,这特么的是一大早就给自己添不痛快呐!
可是想想也是啊,先前和许暮之在一起的时候,他特别爱粘着自己,可现在俩人才分开多久,一天没有电话,两天没有电话,甚至一周下来,音讯全无!
这可不就是不在乎了么?
她拿起手机又给他打了过去,还是没人接。
许暮之你完蛋了!
她怒气冲冲地洗漱着,镜子里自己恶狠狠的模样像要去杀人一般,她握紧了拳头,觉着自己全身都是力气。
检察院离她住的地方不算远,她一般选择走路去,中途还能经过白楚河的咖啡厅,可白楚河这人懒,开店得晚,关店得早,她早上出门的时候通常都见不着人。
她脑海中就一直在琢磨着这事儿,他这么长时间没联系自己,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他那样的地位,说不准被人看上了要谋财害命也指不定呢?那莫斯科不是说还……还挺乱的么?
“你是……许由光?”身后有人迟疑地问道。
她转过身,觉着这人有点熟悉,她多看了一眼,和那个人大眼对小眼,僵持了五秒后,那个人挠了挠头,有点儿尴尬,“你不记得我了啊……”
“范沂南?!”她迟疑道。
范沂南松口气笑起来,“还记得我呐,我还以为你都不记得我了。”
她抱歉地摇头,“没,就是咱俩挺久没见了,得想想。”
她今儿还是穿着衬衫牛仔裤,背了个帆布包,清爽得不像是个已经开始步入社会的人,范沂南瞧了一眼,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检察院实习。你呢?”
“我一兄弟遇了事儿,今儿开庭,我上法院来看看。”
她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法院?”
“对啊。”
“法院……在那边,”她说,“这儿是检察院。”
范沂南一敲脑袋,“你看我这脑子,那我先走了啊,你注意安全。”
“唉你等等!”她叫住范沂南。
范沂南停顿了脚步,见她面有踌躇,问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就是……许暮之最近联系单钰姐了么?”
“Charles?”范沂南失笑,“他从来不联系鳝鱼的,都是鳝鱼联系他,那小子要是一年能有一次主动联系鳝鱼的时候,估计鳝鱼就得欢欢喜喜地去上高香了。”
“那单钰姐有没有联系他?”
范沂南终于开始正视她了,“也没有……小姑娘,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他啊?”
她愣了愣,抓住了重点——范沂南他们,竟然还不知道她和许暮之交往的事儿。许暮之双亲早故,估计就这么一个姐姐最亲关系最好了,而他们在一起,单钰却没有得到这个消息。
因为得知了这件事儿,心情更加郁闷了,加上自己这胡思乱想着,好像还难受了不少。她冲着范沂南挥挥手,“我先走了,上班快迟到了。”
“哎……”
他们之间,分开其实也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怎么就这么经受不住打击,什么事儿都爱胡思乱想呢?她没什么经验,可是一个男人连着一周左右的时间没联系你,打电话还没人接,这真的正常么?
进办公室前,她躲进了洗手间里,想了想,给苏助理打了个电话过去。
苏助理倒是比某人态度好了很多,很快就接通了,只是声音略有惊讶,“许小姐?”
“您好,”她说,“您现在忙吗?”
“不忙,您说。”
她思绪很乱,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比起问苏助理他的近况,她更想让苏助理将手机给他,让他亲自给自己解释,可这样做有些欠妥,她只能问道,“许暮之最近,特别特别忙是吗?”
苏助理却反问她,“许先生难道还没有联系你吗?上次程小姐……”
话突然就顿住了,苏助理也是个明白人,当即就懂得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她似乎也明白了那么一点儿事儿,听见苏助理说,“您稍等。”
那边空白了很久,她紧张地等待着下一秒他声音的出现,时间越长,那份期待就越多,先前所有的浮躁也越来越少。而当他虚弱的声音低低地传进她的耳边的那一刻,心突然就疼了起来,抛却了自己内心的责怪和埋怨,她红着眼眶,只能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在那边说得有些吃力,“受了点儿小伤,无碍。”
“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你好点儿了我再打给你。”
许暮之听出了她声音里的怒气,提了一口精神气,“我好了很多了,你不用这么着急。”
手表显示的时间,表示她已经上班二十分钟了,虽然这个时间段里洗手间没有很多的人,但洗手间外就是主道,来来往往还是有很多的人,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受的伤?”
“遇上了几个道上的人,不服管教,就打起来了。”
她听后就怒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想起了刚刚他虚弱的声音,顿时又忍不下心了,又问,“那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借个旁人的手机告诉我一声不行吗?通知苏助理告诉我一声有那么难吗?”
他似乎有点儿委屈,“我就是怕你担心……”
“你连着好几天不联系我我更担心!”
“可是我手机打架的时候丢了,还没买新的。”
丢了?她怔住。
可是明明程雪还……
那一瞬间她想明白了点儿什么,可又不怎么明白。许暮之不知道自己的手机,在程雪的手里?可是苏助理是知道的,以为许暮之也知道。
她动了动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伤好些了吗?”
“哇,你终于肯问我这个了,”许暮之这流氓行径说来就来,转口就开始撒起娇来,“疼,好疼的,特别特别疼,由光,我伤口正好是你最喜欢的腹肌呢。”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赶紧买个新手机换个新号码,明天之前你要是没主动联系我,你就死定了!”
说完就掐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她就笑起来,忍了几秒,还是没绷住,敛了心神,走出洗手间,心情到底还是畅快起来。
韩建成正好经过她身边,看了她一眼,急匆匆地走了,留下一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韩建成这脚步纷飞,手里还提着一份早餐,她顿时了然,笑着追上去,“哟,师父,这么巧,您也迟到啦?!”
“赶紧的!”韩建成在前面说,“今儿检察长来咱科室查看,别耽误了!”
她一惊,也跟着韩建成跑起来,“您之前怎么没和我说过?!”
“临时抽查,我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
还是来不及了,她边跑边看着手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她和韩建成跑到办公室的时候,检察长已经到了,就靠在那韩建成和她的办公桌上,翻着她昨天拟写的审结报告。
她还是头一次见着韩建成这么尴尬,转头就将拿手里的早餐塞在了她的手上,她懵了,错愕地看着若无其事的韩建成。
检察长见了他们俩,也没生气,倒是调侃了一句,“今儿这师徒二人一起迟到呐?”
“今儿是意外……”
“没事儿没事儿,”检察长格外地好说话,走过来,看见她手上的早餐,挑眉道,“还没吃早饭呢?”
要不是韩建成那凶恶的颜色,她差点儿就将手里的早餐给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心虚地笑了一声,“是啊,起床晚了。”
她颤抖着嘴唇看着韩建成,泪流满面,哪儿有这么做人师父的?忒不厚道了!
检察长和煦地说,“年轻人啊,还是得早睡早起,下不为例啊。”
“好嘞。”
“哦对了,”检察长回过头来,她心又提了起来,听见检察长说,“替我给许老问声好。”
她石化在原地。
而检察长说完,就在满科室震惊复杂的目光之中,施施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