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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在他的细心照料下,她复原的状况极佳。沈大夫没有坚持要留人,再最后一回看诊后,他们双双谢过大夫,便启程上路。

    在下了连日的大雪后,难得今日雪止天晴。

    他驾车送她,来到城门三里亭前时,她让他停下马车。「行了,到这里就好,将军也请快回同关吧。」景禾会在稍后到这里与他们会合,送她回尚书府。因此他可以不用进城,以免泄漏了他私自回京的行踪。

    他勒住马,声音从马车外传进车厢内。「今日一别,恐怕难再相见,务必多珍重。」他真的很担心她会再出事。

    「戍守边关日久劳累,将军亦然。」

    「……等景禾来,我再走。」

    受不了见不到他的人,只听得见他的声音,她推门下车,身上穿着轻暖的氅衣。是她惯穿的黑色与男性的装束。

    她面色如雪,发丝与一双黑玉般的眼睛是这银白雪地上唯一的色彩。他贪看她这模样,想牢牢记住。

    雪、天与她的面孔仿佛融成了一色。他为这情景震慑住。想起当年初见男装打扮的她时,也曾为她一双冷静到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眼眸所吸引。原来,当时他就动了心。

    偏在这地久天长的时刻,远处的雪原传来马蹄奔驰的声音。

    一眼望去。「糟了!」他说。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道:「糟了。」

    一队轻骑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疾驰而来。为首者穿着一件鲜红色的大氅,头戴珠冠,面如点玉。正是这国家最尊贵之王。

    他们连躲藏的时间都没有。

    那队轻骑转瞬间已来到他们面前,两列的骑兵将他们环绕围住。

    他们双双躬身行礼。「王上。」

    少王高踞马上,看着雪地上的两人,朗声笑问:「两位爱卿快快请起。」待他们抬起头来,才又道:「咦,听闻项大人这几日身体不适,无法上朝,却没料到会在城外三里亭中遇到你啊……更奇怪的是,卫将军,你要回京,怎么没先知会本王呢?虽说这几年边关无事,将领若有要务,随时可以上书告假回京,可本王似乎不记得有看到你的奏章,难道是底下人送丢了吗?」

    只见项少初沉稳地道;「回禀王上,这都是微臣的错。」

    「不,是我的错。请王上——」

    「紫衣将军,我正在听项大人的解释。」少年王脸上看不出喜怒地打断卫齐岚的话。卫齐岚只能噤声,耐心等候她的解释。

    项少初继续说:「禀王上,日前臣受伤一事,人尽皆知,卫将军因为担心臣的伤势,才会临时起意,远从边关回京探视。但由于臣已无大碍,因此今日才出城送将军回关,不料惊动了王上,还请王上降罪于臣。」

    「爱卿已无大碍,很好很好,只是这其中怎么有句话本王听不大懂?」少年王疑惑地说:「为何你受伤,紫将会担忧你的伤势?」

    「臣该死。」卫齐岚单膝跪地请罪道:「臣因担忧项大人的伤势,是故一时间乱了主意,才匆匆从边关带回专治刀伤的金创药。」

    少年王看着雪地上的两人,他不作声地抬起一只手臂,示意护卫离开,远离他们听力可及的范围。这才道:「两位爱卿,在此只有你我三人,我们明眼人不说瞎话,说吧,紫将,你恋上少初已有多久了?东陵男风之盛,我是心知吐明的。若非如此,你身为将领,怎会无视军令,私自离关?」

    卫齐岚无话可说。没想到王上会朝这方向去推敲。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回禀王上,臣万死。」

    少年王看向项少初。「爱卿,既然紫将不说,那就换你说吧。」

    项少初也拱手跪地道:「禀王上,紫将以国家大事为重,一直不曾对微臣表明心意,直至此番,微臣才看见紫将的用心。还请王上见谅。」

    他们都很明白,东陵王绝非那种可以戏耍的君王。既然他有意将事情误导到这方面,他们也只能苦笑配合。

    果然,王笑了。他朗声道;「此事若是一男一女,必然传为佳话,可东陵尽管男风盛行,却也不曾正面赞扬过男男相慕之事。告诉我,卫将军,倘若你真有心于少初,你会怎么做?」

    「禀王上,我会等。」

    「等什么呢?」王问。

    「等有朝一日,我不再是将军,而他也不再是朝臣的时候,那个时候,我门会归隐深山,渔樵耕读,日日相守。」

    「可这有点难呢。」少王说:「眼下我需要将军为我出征,也需要少初为我主持国试,改革朝政,试办新法。难道将军就一辈子等候下去?」

    「是的。」他沉稳地回答。「我会一直等下去。」

    少王笑了出来。「难怪当年将军会拒绝了先王的指婚,原来将军只爱才俊,不爱美人。」

    卫齐岚被少王戏弄的无法反驳。他相信这位王,老早已经知道他的大臣是女非男,今朝来此,也是有意为他们掩饰,以免暴露了她的真实身分。如他所说,他需要她为他来推动新政。他并不打算放她走。

    而对一名违抗王令的将军,王上显然也不打算轻易让他过关。这名少王,很贪心。

    项少初无奈地看着卫齐岚,心中所想,竟与他不谋而合。

    有时,不点破事实,只是为了能更彻底地运用棋子的力量。他们两个就是这位君王手中的两只棋。

    「少初。」少王唤道。

    「臣在。」

    「如果我现在准许你们回乡归隐,你会走吗?」

    「不会。」

    东陵少王满意地点点头。「好,很好。只可惜了将军一片情深意重啊。」

    「臣甘之如饴。」他说。

    「好个甘之如饴。那么卫将军,如果本王要你率领一支军队去帮助南夜国呢?昨日本王才收到南夜国女王的紧急书函,说她们遭到一支边境叛军的攻击。南夜国素来与东陵友好,你愿意率军去帮助她们平定国内的战乱吗?」

    战争。项少初脸上写着担忧。但卫齐岚已点头应诺,「臣谨尊王旨。」

    东陵少王满意地笑了。「很好,带着金虎营中十五万的大军,去为本王宣扬东陵的国威吧。至于少初,本王会替将军好好照顾他的。」

    换句话说,掌握住卫齐岚最重视的人,也就掌握住了这位不驯的将军。东陵少王的如意算盘正是如此打算的。

    这结果,使他们来不及私下告别。

    当天他就前往军营点兵,并写信请容四郎来军中与他会合。而她,则回到尚书府中,着手推动国家的新政。

    他们都没有料到,接下来几年,东陵王的羽翼逐渐丰厚。卫齐岚为他出征邻国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戍边的将领换了人。紫衣将军的威名威震了邻近数国,纷纷前来朝谨。一个国与国之间的势力拔河即将展开。

    天圣五年。女子国试正式推行。

    主考官为礼部尚书奉请王上钦点的翰林学士李善缘。监试是同为翰林学士的穆英殊。

    参加国试的女子上从官员子女,下至平民百姓皆有之。

    最令人惊异的是,向来深居宫中的公主也出面应试,并一举摘下探花的头衔。

    当第一批应试中举的女子进入朝廷后,东陵国的内政开始出现了许多的变革。当然,过程中有道不尽的难题需要解决,但在主事者坚定的毅力下,最终都迎刃而解了。

    到了天圣八年时,朝中官员的新进官吏,已有三分之一是女性官员。

    而人们心中的英雄紫将,却在这一年的秋天,一次出征后,率军回国途甲,传来被两支身分不明的军队突袭的消息。

    军情急送回京。得知将军死生不明,使礼部尚书当场从朝议中告病退席,俩朝文武,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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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将失踪的第十八天,有两个人骑着马赶到了军队的驻扎地。

    大军现由金隶儿将军统领,早在统帅遇袭的当下,他已经派出大批人马四区搜寻。但回报的结果都是没有发现将军的踪影,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而那两支突袭紫将的军队虽然即时剿灭,但摔下山崖的紫将却依旧下落不明。

    项少初一直无法相信卫齐岚会这么简单就死去,在她心中,他几乎已是不会战败的英雄,他决不可能会轻易地死在他人手中。

    为了验证他的生死,她立即请命赶往大军的驻军处。

    容四郎见到她时,只是摇了摇头。「你来晚了,项大人,卫将军他可能已经凶多吉少。」他将事情发生的经过简单地重述了一遍。

    当时由于敌军已经投降,所以他们只带着少数几个士兵做例行的侦察。是卫齐岚发现情况有异的,但已经来不及通知后方的主军。

    敌军的残部突然出现,将军为了断后,坐骑中箭,竟跌落险峻的山谷。虽然他们即时将吊桥砍断,阻止了敌人的进袭,但是也失去了将军的下落。

    听完说明后,项少初只说了一句话;「拨给我十五个人,我定会找到他。」他带着王上的印信前来,奉旨探查紫衣将军的生死。

    他们没有办法拒绝他。容四郎自愿带着十五个人陪同她寻找卫齐岚的下落。

    在卫齐岚失踪的第二十八天,他们在一个险峻的山谷中,找到了他。

    他身负重伤,但并未死去。

    每个人都看到了,当将军被找到时,项少初脸上无法掩饰的情意。

    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传言当今紫将与礼部尚书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一事,果然是真的。

    当时这位从王城来的大人说:「你不能死。」

    而受伤的紫将则说:「我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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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圣九年。卫齐岚选在城郊一个僻静的山谷中筑室休养。他受不了人潮汹涌的将军府,也无家可归,因此在山中筑室。项少初已经许多日不曾来探望他。但其实他已伤愈,只是不想太快离开京城。

    过去几年,他被王上以各种名目派到各地去打仗,两人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仅能藉由少数的信件了解对方的状况。

    如果他能有一个好理由待在她身边,他实在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因此总是对外声称自己尚未伤愈。

    看着悬挂在墙上的银蟠宝剑,他渴望能收起这把剑,改拿锄头耕地。他在新筑小屋的周遭开垦了一小块田地,种起了豆子和玉米。

    他不知道,此刻,朝廷里正发生着一件大事。

    吏部尚书告老退职,王上任命礼部尚书改任吏部尚书,接任首辅之位。朝中人事发生巨大的变动。

    有这么多的恩宠加诸在项少初身上,然而他却拒绝了这项升迁的命令。

    「很抱歉,王上,微臣恐怕无法胜任首辅大位的重责。也请吏部尚书重新考虑去留的问题,尚书大人身体仍然十分硬朗,应足以继续担任朝廷之栋梁。」

    每个人都讶异地看着项少初继续说下去:「倒是微臣,这几年来为了东陵的新政劳心劳力,身心都不堪负荷,还请王上恩准臣退职还乡。」

    东陵王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恼怒。「爱卿此言差矣,新政是由爱卿所主导推动的,要是爱卿就此退职,那么谁能继续推动这些政策?爱卿难道忍心看着五年多来的新政成果付诸流水?」

    左侧,站着一批由项少初亲手提拔上来的官员,其中有男有女,他们都持反对的意见。「请项大人三思。」

    「如果真是体力不堪负荷,那么准假半年如何,或者一年也没问题。爱卿可以在休假期间好好调养身体,不必因此轻率退职。」东陵王提议。

    但项少初只是仰头微笑,他的视线一一望向朝中的女性官员,最后,停留在东陵王脸上。「王上可还记得当年您亲手赐花一事?」

    东陵王记忆极佳,他当然记得。「当年爱卿并未接受本王的赐花。」使他耿耿于怀。

    「事隔多年,王上可想知道原因?」

    东陵王点头。他当然想知道到底为何他最看重的大臣始终不愿受花。「爱卿现在是要告诉本王,你改变心意了吗?」

    项少初摇头。「当年少初受王上钦点为新科进上,曲江宴上,却无法接受王上的赐花。只因为当时,臣,名不正、言不顺。」

    他继续朗声说:「如今,朝中有多位女性大臣,女子参加国试已是定局,东陵朝政将不同于过去,因此微臣恳请王上能恩准微臣的请退。」

    听到这里,东陵王终于领悟过来。他先摒退满朝的文武,只留下项少初一个人。代现场清空后,他走下王座,平视着项少初道:「少初,如果本王允你退职,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吗?」

    他恭敬地回答:「如果王上想再看见的是项少初,那么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东陵王扯了扯嘴角。「那么,如果本王想看到的,是秦潇君呢?」

    只见项少初莞尔一笑。「那就要看潇君是否有能力通过王上的国试了。」

    君臣相视一笑。

    「为何做出这个决定?」东陵王问。尽管早已知道原因。

    她以秦潇君的身分回答。「有个人在等我,我总不能真的让他一直傻等下去。」上回,他差一点死去,已经足够点醒她了。比起一整个国家的前程,她心中仍有一个更重要的人是放不下的啊。

    东陵王心中犹有不舍。「你确定你不是为了脱身,才骗本王说会以秦潇君的身分参加国试的吧?」

    项少初以他最谦卑的口吻道:「诚如王上所言,少初壮志未酬,怎会轻易离开。」

    「所以你们不会一起跑去隐居,让本王找不到人?」东陵王急切地问。

    「只要王上不要为了一点点的缘由,一直派遣他去打仗,劳民伤财不说,也动摇国本。」项少初也提出他的条件。

    「你不懂吗?本王在替你教训他啊。」

    项少初微笑。「少初谢过王上。不过,我真的不怪他。」

    「那,他还会肯替我守边吗?」

    「很难说,这些事情,王上恐怕得自己问他一问。」

    「好吧,」最后,东陵王痛下一个不知是否会让他悔恨终身的决定。「你就走吧。但是五年之内,我定要在新科进士宴上看到秦潇君这个人。」

    项少初眼中闪过深深的感激,他躬身行礼道:「少初谢过王上。」

    东陵王虽已长成青年,但面貌仍有少年时的稚气。他看着眼前这名陪伴他从幼主继位迄今的大臣,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这才释然一笑。

    「少初,还记得当年你救我一命的事吗?」那时有刺客闯进宫中行刺,是这名勇敢的臣子不顾自身的安危救了他。

    「少初记得。天佑吾王,王上毫发无伤。」

    「但是你却受伤了。」东陵王说。「光凭这一点,我就不能阻挠你。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项少初点头答应。「那么,再会了,王上,请务必与临王好好相处。」

    「真啰唆,快走快走。」东陵王转过身去。已经开始为未来必须独坐玉座之上,感到无限的凄凉。

    项少初看着君王的背影,只微笑道:「王上,我喜欢杏花,届时送我一株杏花吧。」这是最后的告别了。从此以后,项少初将不会再出现于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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