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离开
白夙夙的房内一片死寂,白傲脸色惨白,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那页书纸,
“玄儿…玄儿…”
白傲毕竟是白傲,首先缓过神来,便是呼唤着白玄。
可此刻的白玄,就像是个死人一样,根本听不见白傲的叫唤。
白傲艰难地起身,压制着内心的山摇地动,挪步到白玄面前,
“玄儿…玄儿!白玄!”
见白玄仍然一动不动,白傲突然挥起一巴掌抡在白玄脸上,白玄的脸上印着深深几条血印,眼神依旧空洞地看着白傲,颤声道,
“父亲…夙夙…”
“发什么愣!快去找啊!可能还没走远!”
白傲这嘶吼声,如同晴天霹雳般地打在白玄头上,白玄这才猛然醒悟,
“对..对!许是还没走远!”
说着竟是突然起身,东倒西歪地撞门而出。
冲出白家大门,那热闹的街道上仍是聚集着大量的白家族人。
见着白玄,许多族人都是上来祝贺,就连一直与白玄未有太多交集的白玉今日竟也是赶来,
“白玄,生辰快乐啊!”
白玄一把抓过白玉,那双血眼瞪着白玉问道,
“看到夙夙了么?白夙夙!”
白玉瞧着白玄这像是入魔一般的诡异神情,竟是有些害怕,
“问你话呢?!看见没有!”
见白玄情绪如此激动,那抓着白玉的手指几乎都已嵌入臂中了,
“没…”
白玉忍着痛楚,轻声道。
还不等白玉细问,就被白玄一把推开,完全不顾白玉的感受,继续跌跌撞撞地挤出人群,也不知道奔向何去。
一路上,白玄抓人就问,
竟是没有一人看见白夙夙的行踪。
也不知怎么的,白玄就这样没头没脑的跑进了一条小巷,
“对了,先生,你可以感觉到夙夙的魂力吧?是不是先生?”
白玄几乎已将白家都寻了个便,但依旧没有白夙夙的任何踪迹,只有将这最后一丝希望放在了隐万无的身上。
隐万无随着那几缕青烟缓缓现身,
“老夫…怕是无能为力。”
白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跪在隐万无面前,双手敲打着泥泞,
“怎么会呢?您可是先生啊,您一定能找到夙夙的对不对?”
隐万无看着白玄崩溃的样子,心有不忍,
“白玄你先冷静一下,你也知道,丫头体内的魂力...在老夫之上...老夫...老夫实在…”
还不等隐万无说完,白玄突然跳了起来对着隐万无嘶吼,
“你不是隐万无么!你不是很厉害么!连夙夙你都找不到!你还有什么用?!!”
白玄的嘶吼声中带着绝望,不顾隐万无径直奔向远方,也不知是跑了多久,精疲力竭的白玄跪在地上疯狂的咳嗽起来,血沫伴随着白玄的咳嗽肆溢而出。
隐万无悄然跟在白玄身后,看着白玄这般模样,除了心痛,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白玄撑着地面的那双手上,依旧紧握着白夙夙的银簪子。
绝望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倾泻出来,白玄紧咬着牙,那干裂的嘴唇上仍流着鲜血。
隐万无缓缓飘落在白玄面前,试图用那只苍老的手抚摸此刻受伤的白玄,但那手掌才是触到白玄的头发,便是毫不意外地穿透了过去。
碰不到白玄,只能看着他这般跪在泥泞中哭嚎,隐万无更是万般无奈,不知所措。
“我早该料到的…我早该料到的...先生…”
听着白玄的自责,隐万无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想到这种事情的发生…”
“为什么…为什么夙夙会这样不告而别…”
隐万无沉默不语,他并不知道白夙夙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更不知道为什么白夙夙会消失的如此没有痕迹。
“我早看出来夙夙最近古怪…只是...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就这么…”
白玄跪在地上啜泣着,那喉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此刻稍微清醒了一些。
隐万无缓缓叹了口气,思索着近日来白夙夙的一举一动,突然皱眉道,
“求救…”
求救?
白玄猛地直起身来看着隐万无,
“魂力过剩会怎么样?”
隐万无不知道白玄为什么这么问,不假思索道,
“暴走,同你先前一样。”
“那如果不是自己的魂力呢?”
瞧着白玄眼睛周围的一圈血管几乎都快爆破,盯着隐万无,隐万无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你认为丫头…”
白玄咬着牙,不断吞咽口水平复自己的心境道,
“我不相信夙夙会这样不告而别,从你说她的魂力还在不停增强的那时起,我就在担心。现在夙夙到底怎么样了,问题有多严重,人在何处,是生是死,我都一概不知,做的什么哥哥…”
说到这里,白玄的情绪又是激动了起来。
隐万无认真思考了白玄的假设,那凝重的神情反倒是缓解了一些,
“若真如你所想,那也许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
隐万无此时的这句话就好像是白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只是单纯的迷失、吞噬,早在白家的这些日子,她早该发作了...她这样突然离开白家,到底是因为她不该,不想,还是不能?”
白玄仔细听着隐万无讲得每一字,
那绝望的内心顿时萌生了一丝希望。
“没错,没错没错…说话声!对!就是那个声音!如果真的如此,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白玄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隐万无的一席话,让他渐渐有了头绪,有了希望,有了目标。
他要去追赶白夙夙,无论白夙夙发生了什么,无论她将面对什么,白玄都愿意与她一同面对,白夙夙的离开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愿白家与她一同面对。至于面对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此刻,对白玄来说,都不重要。
只要能找到白夙夙,只要有他在身边,即使最终无力回天,那么至少,他们一同努力过,不会遗憾终生。
白玄早就预感有事发生,可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是什么事情。
白夙夙的不告而别,扼杀了白玄最后一丝希望,可现在,他明白了。
白玄告诉自己,也许还不算太晚。
重燃希望的白玄缓缓起身,可他刚迈出半步,却又是愣住了。
“怎么了?”
隐万无跟在身后,小声地问道。
“父亲?”
看着白玄对着黑暗处的一声呼唤,隐万无心中有些纳闷,白傲乃是黄阶二段魂师,若是真在周围,隐万无怎么可能没有感知。
可就是随着白玄这一声唤,墙角处一个黑影缓缓挪出,正是白傲。
隐万无想不通白玄是如何发现白傲的,白傲一脸沧桑,仿佛因为白夙夙的离开,白傲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看着白傲慢慢朝自己走来,白玄心中有些不安。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父亲讲述白夙夙的事情,因为发生了太多,如何碰见隐万无,如何没有了白家诅咒,如何可以正常修炼魂力,如何成为双魂,如何解释白夙夙的失踪,这一大堆的问题,瞬间堵塞了白玄的脑袋。
“你可是要走?”
白傲这一句话,打破了白玄所有的思考,就好像这一切,在白傲眼中都变得不重要一般。
“父亲,您知道了?”
白玄眼中闪着疑惑,害怕与后悔。
白傲苦苦一笑,摇了摇头道,
“为父并不知道在你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你们是我的孩子,看着你们的变化,为父就猜有事发生,夙夙平日里虽爱胡闹,但为父知道,如果有一天她需要丢下我这个爹爹,丢下你这个哥哥,那么,她一定是碰到了什么生死攸关的事。”
听着白傲这一番话,白玄的心中突然涌现无数感动,无数悔恨,他知道父亲是一位好族长,也知道父亲一直爱护,保护着他们兄妹三人,可此时此刻,白玄好像才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白傲。
白玄红着眼眶,哽咽着说不出话,白傲轻轻抚摸着白玄的头,
“不用担心白家,去做你该做的事就好。”
白玄低着头,强忍着泪水,他知道,本来白卓离开,白傲身边还有他与夙夙陪伴,
这几日白傲不停不休的赶回来,也就是为了可以早一点见到他们。
如今,若他真的离开,一夕之间,白傲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但白玄不得不离开,就像白夙夙有着自己不得不离开的理由一样。
可为什么承担这些子女后果的,总是呕心沥血的父亲,这对白傲来说是否太过残忍了呢?
白玄默不作声,
“扑通”一下,便是跪在了白傲的面前。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白玄,白傲一下子背过身去,再也难以忍住心中的情绪,肩头剧烈地抖动起来。
就算白傲极力克制,但白玄还是听到了父亲的啜涕声,声音虽轻,可白玄听地心都碎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白傲哭泣。
就这样,两人许久都未曾有过一言一语。
“待你准备好了,便先回家一趟吧。”
最终还是白傲打破了这种寂静,丢下这一句话后,白傲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看着白傲渐行渐远的背影,一种沧桑感突然涌上可白玄了心头,更是想到了之前对隐万无的那番奚落,心中愧疚,
“先生,对不起,我先前话说重了,还希望您原谅白玄。”
隐万无忙是飘近白玄道,
“什么话,碰到这种事谁都会受不了的,老夫怎么会怪你,只不过…”
“只不过?”
白玄看隐万无欲言又止,心想隐万无定还是被自己的话所伤,
不敢抬头。
“只不过有一件事,老夫觉得有些蹊跷。”
“什么事?”
见隐万无并不是想斥责他之前的行为,这才抬起头来问道。
隐万无皱眉看着白玄,一副当讲不当讲的表情,可还是觉得白玄有权知道,叹了口气道,
“老夫感觉不到你父亲的魂力了,或者说,虚弱的几乎感觉不到。”
白玄有些疑惑,
“先生什么意思?”
隐万无摇了摇头,
“就是字面意思。”
一时间,白玄的脑袋一片空白,只有那嗡嗡作响的杂乱声。
“不行,我得回去弄清楚。”
白玄使劲拍了拍脑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就朝着白家一路狂奔。
等到白玄回到白家的时候,那门前本是热闹的街道此刻已是门可罗雀了,想必是白玄跑开后,白傲命人将人群都散去了。
“父亲!”
白玄一回来就径直奔向厅堂,而白傲就端坐在这厅堂之中。
见白玄风风火火的样子,白傲的表情有些奇怪。
“父亲,您的魂力是怎么回事?”
白玄这问题问出口,白傲浑身一颤,大惊道,
“你…你怎么知道?”
见白玄闭口不言,那盯着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愧疚,白傲也是不忍得摆了摆手道,
“罢了,为父也是刚刚才有察觉,魂力就好像突然被抽走了一般,至于缘由,为父不清楚,但想必和夙夙有关。”
没想到白傲竟是一语道破白夙夙,白玄略有惊讶道,
“父亲也觉得这和夙夙有关?”
白傲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白玄,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看来为父如今已不是你的对手了呢!”
见白傲如此时刻竟还和自己开着玩笑,白玄心里明白,这是白傲不希望他担心,不希望他走的有负担,也是白傲最后那一丝自尊罢。
想到这里,白玄笑了起来,
“父亲睿智,玄儿是如何都赶不上父亲的。”
白傲笑而不语,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袱交到白玄手上,
“为父老了,夙夙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
看来白傲早就料到白玄定会追白夙夙而去,这才在白玄离开后,几乎帮他把所有事情都准备好了,这般缜密的心思和对自己的了解,白玄除了佩服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手中的包袱,白玄的眼眶又是湿润了起来,白傲突然想到什么,又是从怀中取了样东西交到白玄手上,
“这是...?”
见着父亲将那琥珀色的璞玉放到自己手上,白玄有些意外,而更意外的是,璞玉上赫然竟还是那个“白”字。
白傲不紧不慢的解释道,
“自从上次夙夙觉醒魂心后,这璞玉便是再没了反应,这白字也是一直消散不去,再没有了之前的功效,既然跟夙夙有关,你便拿着,许是能有什么作用。”
白玄收过璞玉放在手心端看,心中思绪复杂,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刻,白玄真的不想离开白傲,不想离开白家,他舍不得,舍不得面前这个慈祥的父亲,舍不得白珊,白秋,舍不得白家族人。白傲见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便是迈步出了厅堂,站在天井之中,仰望着天空,不知是在看查天色,还是仅仅为了不让泪水流下来,
“天色不早了,出了白家为父便没有能力再护着你了。”
白玄默默的走向白家大门,
这是一条他走了千百遍的石子路,从大厅到门口,不过数十步的距离,但此刻,白玄只觉得这是世上最长的一条路,就好像他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气力一般。就当白玄与大门还有几步之差得时候突然停住,这时的白玄,已是完全哭成了泪人。
“玄儿!”
白傲的一声呼唤,白玄猛然回首。
“就算找不到夙夙,你也要安全回来。”
这是白傲的最后一句话。
白玄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父亲放心,我一定将夙夙安全的带回来。”
带着哭声,白傲几乎都已经听不清白玄在说什么了,可就当白玄再抬起头时,偌大的天井中,却只有白玄一人。
白玄缓缓起身,看着这熟悉的一切,莫名伤感。
可为了白夙夙,白玄一咬牙,终于踏出了白家大门,径直朝着坊市走去。
路过坊市的天香楼,白玄又是想到了白夙夙,他知道,终有一天,他会再带回白夙夙,一起回到那无忧无虑的时光。
可现在,他清楚他要做的事,只是瞧上一眼,白玄并未逗留,就加快了脚步朝远处走去。
自白玄出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离开白家,他知道临近的城镇,但最远也就去过离白家最近的石门镇,更不用说出过白帝城了。
可如今,他就要孤身一人,踏上这前途未卜的行程,心中满是混乱。
“先生,您说我会后悔今天的决定么?”
白玄心中烦乱,此刻,也就只能有隐万无和他说说话了。
隐万无叹了口气道,
“是对是错,老夫又如何判断,至少你尽力在做你该做的事,这不就够了么?”
白玄微微点头,
“不错,不这么做,若真有一天….我定会后悔的。”
白玄咬着牙,大步穿过坊市。
“说说你的思路看,你总不会这么没头没脑的瞎找吧?”
见隐万无这样问了,白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本来,在找寻白夙夙这件事上,白玄也是需要依靠隐万无的,只不过走的太急,并没有细说罢了。
“夙夙目前的状况,在我看来有两种可能,一是那魂力主导,
另一种是夙夙主导,但无论如何,怕都是跟那魂力脱不了干系。”
隐万无安静地听着,白玄接着道,
“既然先生说感知不到夙夙的魂力,那么魂力主导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若是夙夙主导,那么她就要休息,要吃饭,所以客栈、药铺、饭馆这些就成为我的主要搜寻地方。”
说到这里,白玄笑了一下,
“更何况,夙夙生的好看,这般容貌怕是也很难不给人留下印象,多向人打听一下,线索应该就会明了起来。”
隐万无本以为白玄只是信口开河,但没想到他真的如此详尽的计划了如何寻找白夙夙的方针,这倒是让隐万无刮目相看了。
从坊市出来到石门镇还有一小段路要走,这段小路几乎是在小林子中造出来的,路的两旁全都是杏树,树不高,自然不会像白家后山那般骇人,而此时乃是正午,有这树荫遮阳,白玄倒也走的轻快。
没走多久,白玄发现,这林中竟然横着一条杏,杏之上有一座木桥,阳光洒在杏上,泛着金灿灿的光芒,白玄走到木桥边,往河中看了一眼,只见河流并不湍急,河水清澈见底,眼尖的白玄甚至还看见那自由自在的小虾米。
如此清幽小林,木桥杏,俨然一副美如画的场景,但白玄,却一点也没有想要逗留的意思,反倒是隐万无,突然在木桥上停了下来,
“你随老夫沿河稍走小段可好?”
白玄皱了皱眉头,略有抱怨道,
“先生,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浪费时间看风景了。”
隐万无并不意外,徐徐道,
“老夫知你心急,可你知道,前途凶恶,寻人那是必然的,但你也不能把修炼丢下。”
白玄疑惑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但这和风景有什么关系?”
隐万无笑着用手一指河畔道,
“老夫没说想看风景,只是瞧见那河畔有媳之物,正是促进你修炼的珍贵之物,不过是这点路程,耽误不了你。”
白玄顺着隐万无的手指看去,果真不远处就有一堆看似荷叶的植物,而在这其中,正有一株荷叶异常高耸,长相奇特。
白玄看着不过百步距离,心中衡量一番,便是沿着河畔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