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三 动心】

    我自知刚才的那声称呼暴露了自己，强装平静用很平常的语气回：“你都听见了，何必再问我。”

    梁帝叹了一口气，略有惆怅道：“整个后宫，只有你会唤朕一声梁帝。蓉伊，今天让你受惊了。之前，朕并非有意要隐瞒你。现在你应该都知道了，这里是朕的后宫，朕要给你最好的环境，要让你尽快恢复，朕的蓉伊不能再有任何闪失。朕怕你知道一切后会拒绝朕的一片真心，你是一个倔强又刚强的女子，故此让所有人隐瞒你，这样你才能安心留在这里。今日之事，朕定不会轻饶了她们。朕要是晚来半步，后果不堪设想。蓉伊，你会怪朕没有保护好你吗？让你再一次受欺负，是朕疏忽了，你不要怪朕。”

    我静静听着梁帝说话，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的心软，我对他是如此的重要，他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又怎么会怪他。我的脑海在拼命回忆过往的一切，原来我离开梁帝是因为我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曾经也很深爱我的人，只是那个人为了我已经去了另一个空间，从此我心如死灰，我不愿再留恋红尘，因此我毅然决然离开了宫廷，离开了深爱我的梁帝，谁想弄巧成拙，失明失忆的我又一次回到了梁帝的身边，这难道是上苍的安排，天意要我们在一起吗？

    由于我的沉默，梁帝以为我刚才从马背上给摔傻了，便关心的问：“蓉伊，你还好吗？怎么不说话？”

    今晚，我失去的光明重现，我退去的记忆重返，一下子那么多回忆在我脑海涌现，我贪婪的寻找我和梁帝的记忆碎片，原来在满香阁的那天，我期待的人就是他，我追寻的人原来就是他，我和梁帝的记忆碎片一片片拼装在一起，最后竟然给我的答案是我喜欢他。怎么可能，我明明是拒绝他的，一定哪里出错了。记忆这东西，有时候也会出错的。我内心慌乱，表面平静，我怕说多了暴露自己的情绪，只轻轻回：“让我静一静吧。”

    梁帝护送我回到天音殿，他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他说他稍后再来。那么晚了，来来回回的他不累吗？

    复明后重返天音殿，画面是如此熟悉，一切似乎又回到从前，似乎一切又不是从前，似乎是才开始。安雅和晓微今晚受了不少的惊吓，她们的衣衫湿漉漉的整个人还在发抖，我命她们先去休息。熙莲忙着为我洗漱更衣，她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我怔怔站着，由她为我穿衣，半晌后，我问：“你觉得我要问你什么？”

    “小姐，你不要怪柔福帝姬，把你送进皇宫是皇上的意思，而且帝姬即将生养，确实也无法照看你。我们都隐瞒着你，是因为皇上怕你知道这里是皇宫，怕你会再次离开。”

    “所以委屈他自降身份，成了梁大哥，对吗？我失忆又失明，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也难为你们，更难为他了。”

    “小姐，你不生气？”

    “你们对我那么好，处处为我着想，时时刻刻照料着我，是我给你们添乱，我怎会生气。”说罢，我整了整衣衫，走到铜镜前，在发髻上插了一只朴素的珍珠钗。

    熙莲惊讶的看着我的举动，一副很是吃惊样子，试探的问道：“小姐，你看得见了？”

    我转过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熙莲道：“今晚你有功，幸亏你通知皇上及时，才保住了我们三人。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便给你。”

    熙莲仍旧不相信的问：“小姐，你的记忆也都回来了吗？”

    我朝她点了下头，随即吩咐道：“被她们折磨到现在，我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熙莲快去备晚膳。”

    我病情的恢复并没有太多的兴奋，而熙莲却敲与我相反，她整个人开心得似过年般的隆重，又似中奖般的狂喜，听见我喊饿，她立马下厨房准备。

    我一个人踱步走在天音殿，贪婪的环顾殿内四周，复明真好，记忆恢复真好。我默默吟诵李煜的虞美人“雕梁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我试问自己的心，难道对梁大哥没动心吗？难道自己对梁帝没一点点爱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自我主动离开这天音殿，在满香阁的每一天，我何尝不是在日日思念着梁帝。这天音殿，是他为我而建，每一件摆设都倾入他的心血，迄今为止一直为我保存着它原来的样子，即便我离开的岁月，这里仍然丝毫未改。

    当初是我执意要走，写下书信不许梁帝来找我，他和柔福隐瞒我事实真相，都是因为当初我离开的太过决绝。刚才熙莲让我不要怪柔福，我怎么会责怪她，她是最懂我的人，她知道我的软肋是什么，在我强硬固执的时候让我冷静，在我心知肚明的时候给我台阶，这就是柔福懂我的地方。当初我离开皇宫，要是她日日来劝我回去，我会鄙视她；当我落难失忆又失明的时候，她巧妙将我安排进宫，我要感谢她。若不是懂我的人，又岂会知道怎么做。另外，我更不能责怪她，要不是她为我请来冯神人，我的病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说起冯神人，或许是我这辈子的救星，但凡我有难，他必出手，而我必好。如今十日之内我病比好，果然被他言重，他的恩情，我已经没有办法用金钱的答谢了。

    算算日子，柔福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要临盆了，她为我做了那么多，也该换我去照顾她了。

    一个人坐在殿内想得愣愣出神，突然众人跪地叩拜，原来是梁帝来了。我故意坐着，保持失忆和失明的样子，他们隐瞒了我一回，我也隐瞒他们一回，这不算过分吧。

    梁帝上前抚摸了我的头，问：“饿了吧，来，我们一起用膳。”

    他身后的一帮太监，火速将手中端着格式菜肴一一放在桌上，然后依次有序退出。

    一股佳肴浓香顿时在天音殿内飘香四溢，不用看，只用闻便知道每道菜应该都很好吃。我微微一笑道：“感谢梁帝赏赐美酒佳肴。”

    “今晚只有佳肴，没有美酒，等你眼睛好了，再补上。”梁帝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些菜放在我跟前的碗碟里。

    此时熙莲已经准备好晚膳，正兴冲冲端着走来，忽见皇上与我正在用膳，便上前跪拜行礼，接着为我们布菜。

    我既然想好要隐瞒他们一回，自然要好好捉弄他一回，便装的更像模像样了，一副瞎得不能再瞎，傻的不能再傻的样子，整个身子僵硬的坐着，眼前视若无睹，一副什么也不知的表情。

    熙莲见我没动筷子，便俯身欲为我递菜。只见梁帝右手一举，示意熙莲后退。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有些尴尬，可是自己要捉弄他的，只能配合着养下去，真不知道是谁捉弄谁了。梁帝端起我跟前的碗筷，一口菜一口菜的喂我，我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他喂的饭菜。

    他一口一口喂得认真，我一口一口吃的认真，我很诧异，他喂我吃饭的动作竟然如此熟练，没有洒一滴汤，也没有掉一粒米饭。我有一种大胆的猜测，是不是他还是梁大哥的时候会经常喂我吃饭呢？而我心里却开始感动，原来他什么都愿意为我做，他是一代帝王，但为了心爱的女子，他可以形同寻常百姓夫妇，这种相依为命，互相依靠扶持的场景，深深打动了我。

    表情可以装，但是感情却装不了，我的眼睛开始不自觉的擒满泪水，泪水越攒越多，最终无声的夺眶而出。

    梁帝用手轻轻拂去泪痕，柔声问：“蓉伊，你怎么了？”

    我再也无法隐瞒他了，他对我的呵护和爱，使我不再忍心隐瞒我已经恢复的事实。我眨了眨哭湿的眼睛，两眼迷离的望着他，语调颤抖问道：“你经常喂我吃饭吗？”

    梁帝表情一颤，立即放下手中的碗筷，十分认真的注视着我，在他那双明亮的眼球中我看到了自己的脸，他和熙莲几乎相同的神情，整个人开心得似过年般的隆重，又似中奖般的狂喜，他颤抖的问：“朕喂你吃饭，可还合格？”

    我破涕为笑，举起带着羊脂白玉莲花手镯的左手，问道：“你选的这个手镯，我很喜欢。”

    梁帝早已经双眼湿漉，缓缓抬起右手带着的羊脂白玉观音扳指，道：“这是一对。”语毕，梁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起身同时将我抱起，在天音殿内忘情的转圈与高呼：“蓉伊，蓉伊回来啦。”

    梁帝的这一声呼唤，唤醒了封闭已久的我，那一声“蓉伊回来啦”彻底将我融化，他是一直在盼我回来吗，我的重返竟然让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让他开心得满足，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回来而已，他就已经开心成这个样子，我被他的笑声、眼泪感动，他是该有多爱我才会这样啊。

    而我那颗沉睡的、封闭的心此刻跳动的如此狂烈，扑通扑通，心跳的加速让我呼吸急促，同时浑身发烫。梁帝对我的此番深情厚意，我未必一分也没有，我必须承认，我对他，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