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迷雾之外（2）
从朝暮宫出来，主仆二人便一路无话，直到瑟瑟忍不住开口:“小姐，您还好吗？”
“没事。”
行至南风楼，四下没有了宫人，只有昨日遇到的姜浔和一个女子正在路中央站着。兰恬想绕过去，却被瑟瑟一拽:“小姐，是蘅姑娘啊。”
兰恬吃了一惊，走向蘅姑娘。
她本想拖几天，等自己搞明白原身的秘密再去见蘅姑娘，哪想到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蘅姑娘亲自找上了门。她没有搞明白原身，今天又发现自己当年之死另有隐情。她以为京都只是人间的釜所在，没想到它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暗潮涌动，步步惊心。
兰恬上前见了一礼。蘅姑娘缓缓转身，语出惊人:“兰恬，还不见过少主。”
姜浔！？
“原来是你。”
兰恬一颗心提了起来。
当日在苏家老宅，她和慕容山的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她和苏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没否认自己是苏家的家养婢女，也没承认，可是她说的湖中淹死了她的姐妹却能轻易将她出卖——方兰恬的姐妹都在，只有苏远岫，曾有一个一岁的妹妹淹死在那湖中。这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他们还没出生，蘅姑娘和姜浔不可能知道。但问题是，她要怎样解释。
假装没有听见，她低下了头:“兰恬见过少主。”
蘅姑娘点了点头，向四周望了望:“这是宫里，不方便。既然你来了，咱们便走罢。”
姜浔转了身先行:“去凌云阁罢。”
“嗯。”
一番对话，自然又默契。
兰恬愣愣的看着两人并肩而去，但那句凌云阁又分明是对她说的，她只好跟上。
“瑟瑟，你先回去，就说我一个人在外面逛逛。”
“小姐……”
“走吧。”
瑟瑟行了一礼:“诺。”
兰恬长舒一口气:无论如何，她逃不掉今天的，只是时间早晚。是生是死，都是命数。她摸了摸手里的纸，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向蘅姑娘和姜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凌云阁是京都最大的戏楼，难道是姜浔和蘅姑娘的产业吗？
“前几日听说你被人刺杀，险些丢了性命？”
兰恬连忙回答:“是，当时撞在了马车上，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兰恬时有恍然隔世的感觉，所以蘅姑娘今日要问的事情，兰恬有的也说不准。”
“是吗。”姜浔开口“你有姐妹淹死在苏家老宅，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兰恬的冷汗一下子下来了。姜浔果然是记得她，这一点她死也赖不掉，何况慕容山也见过她。她若说自己是苏远岫转世，大概会被当作妖怪活活烧死。这件事情根本没法解释，可姜浔偏要刨根问底，她只能编造。
旁边的蘅姑娘抬了抬眼:“兄长见过兰恬？”
兄长？原来这个蘅姑娘也姓姜。
姜浔没说话，只是盯着兰恬不说话。兰恬头皮发麻，飞快的看了姜蘅一眼道:“近来无意中听到了关于长野苏家灭族和我们方氏有些关系，便有了疑惑，所以那日去了苏家的宅子，又遇到了少主。兰恬六岁的时候，曾和父亲拜访苏大人，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也不小心失足掉下，所以有了昨日苏家老宅湖边的感慨。”
她说的天衣无缝，因为妹妹掉下湖中的时候，敲有人在做客。是谁在苏家做客，她不记得了，但是淹死了好几个婢女倒是真的。妹妹死的突然，又加上妹妹还小，这件事情便没有人再提，很快被淡忘。就算姜浔要查，恐怕也查不到什么猫腻。
兰恬也是在赌，毕竟十年之前这里的三人都是孩子，苏家被灭了族，没有什么可以问的。还有今天在朝暮宫凌妃的警告，她更要好好利用。
姜浔没有再追问，喝了口茶道:“再过一月，大盛军队出兵边疆的事情就会传到京都。大夏虽有腐坏，但终究地域广大，气候温和，比起大盛的苦寒好太多。这些年大盛和大夏势均力敌，京都若乱，那么大盛的军队便会所向披靡。从明日起，所有的盛卫开始计划，咱们……倾了大夏！”
“诺。”
兰恬平缓的低下头，眼睛里全满是震惊:“诺。”
只一个盛卫，她不必猜，一切都明了了。
百年前青国皇帝昏庸，天下群起而攻之。最出色的莫过于夏太祖和盛太祖。夏太祖手下有名剑暗卫，盛太祖自然有盛卫。
盛卫，出兵边疆，倾大夏江山。
无论是姜浔还是姜蘅，原来他们都不是大夏人，他们是大盛人，是她上辈子临死前想要去的大盛。
怪不得原身从来不和瑟瑟提起与姜蘅的计划，怪不得他们行事神秘。原来是盛卫，这兄妹二人又是大盛的国姓，想必是盛地某位王爷的孩子，效忠大盛的姜氏皇族！
姜蘅对着她道:“兰恬，下个月就是春风宴，京都的小姐一定会举办各种宴会来探虚实。你打探好各家小姐的准备情况，及时汇报给我。哦对了，让你寻的试题给我。”
兰恬一惊，回过神来，从袖子里掏出了那些纸，心里暗想:原来原身要春风宴的试题不是想成为殿前修仪，而是姜蘅给她的任务。原身为什么要帮盛人？大夏对她虽不说有恩，但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原身和她不同，她是被放弃的棋子，长野苏家也是被放弃的棋子，她要报复的不是大夏，而是萧呈。
究竟多深的绝望，才会让原身通敌成为盛卫？若是开战，又要有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你先回去罢。”
兰恬行了一礼，一言不发的出了凌云阁。
“她不会成为一个好细作。这种棋子，盛卫最好放弃。”
“她是目前京都小姐唯一的人选，除了方兰恬，没有别的人可以胜任了。”
姜浔转过头问姜蘅:“她想要什么？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又或者是想开太平盛世？任何人都有目的。盛卫是盛卫，都是为了大盛。她是夏人，凭什么帮大盛来打自己的国家？齐少毅不是个傻子，名剑萧呈更不是个傻子，大夏积病百年，在他们手里又有了起色；春风宴当前，成为殿前修仪，高位，开盛世和荣华富贵都有了，她为何不要？阿蘅……我若没记错，方家还要将她送进宫去罢。”
“现在京都的世家小姐，不是太小就是太大。聪慧有悟性的也没有几个。都是些上不了台面，满脑子男人的小姑娘，没法胜任。况且咱们以后……哥哥，你还是三思罢。京都不能出差错，你我也不能出差错，换人一事，还是搁置几天比较好。”
姜浔摇头叹了口气:“她的眼睛里太深了，我看不透她。既没有办法驾驭，也不知道她的目的，这样的女子，哪怕再优秀，也宁肯不要。”
“可是哥哥……”
“别为她说话了。”姜浔端起了茶“先让我看看。至于京都的细作，你最好再找一找罢。”
姜蘅皱着眉行了一礼:“诺。”
已经走出凌云阁的兰恬当然不知道，她已经引起了姜浔的猜忌。她的解释不但没有摆脱怀疑，而且给了姜浔她并不可靠的信息。
现在的兰恬，看着朱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突然想起了安定十六年，她十三岁。淮安王氏拥立成王，血洗京都。那时血流成河，火石撞碎了无数平民的家，连弩插在朱雀大街的中央。她的兄长在那场战争中丧生，留下了小侄子。
父亲说，自古成王败寇，上位者争天下为权利二字，但受苦的都是百姓而已。
她若助大盛开战乱京都，她便是大夏的罪人。
原身的所有事情都太奇怪了，还有长野苏家的事情，从凌妃隐隐约约说的东西里，她已经可以肯定，苏家因为阻挡了什么而被当作一个弃子，整个家族都陪葬。
江山，江山。
当年萧呈为江山将她射杀在通阳城，如今大盛为江山而起兵。不知当年一心开太平盛世的莫吟初莫修仪，还有远去苦寒大盛云中和亲的如纯郡主，可曾想到会有今天。
回到方府，瑟瑟迎了上来帮兰恬更衣:“刚刚大夫人差人来，询问小姐定亲之事，奴婢给小姐回了，但是大夫人要小姐亲自去一趟。”
“嗯。”
沧北方氏宅内复杂，她只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理解原身:一个没有母亲，又不是嫡女的女子，想必会受不少委屈。尤其是她醒来的时候，只有瑟瑟一个人在身边，父亲方正只见过一次，还是在门口遇见的。
她不想参与方家内部的争斗，她只想查清苏家那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杀了萧呈报仇。奈何原身的麻烦太多，她必须要处理好原身的事情才能开始她的事。
瑟瑟已经梳妆好，兰恬看着镜中陌生的女子喃喃自语:“我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