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姜氏
一场大醉，兰恬睡到了第二日卯时。瑟瑟说是姜浔送她回家的，清绝一脸精彩的表情看着瑟瑟，被兰恬尽收眼底。
“姑娘昨天闹着去了成方殿，我们拦都拦不住，还是公子好说歹说才把姑娘哄上了马车。”清绝把洗脸水端到兰恬面前“瑟瑟和我忙活了一下午，姑娘怕是记不起了罢。”
兰恬愣了愣，问:“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没有。”
兰恬松了一口气。
“可是啊，”清绝坏笑道“昨天姑娘抓着公子的衣服不放，还拉着公子进了成方殿，把那里的宫人吓个半死。瑟瑟要给你灌醒酒汤，你把汤打翻了跑到殿内里去。最后公子是抱你出来的，咱们的马车坏了，路上你还抓着公子的衣服不让他走。姑娘，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
“……”
兰恬满头黑线，手僵在脸盆旁，看着瑟瑟一脸沉痛的表情，她便知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还以为是喝醉睡着，梦见了安定十九年她和姜羽在成方殿胡闹，比武吵架，一样也没落下。可既是她拉着姜浔进了成方殿，那和她过招的人应该就是姜浔了。
瑟瑟又补了一句:“小姐，您在殿里，我和清绝都在殿外，您具体做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
兰恬倒回了床上颓废的喃喃:“那怕是什么都做了罢……”
清绝和瑟瑟对视一眼，两人想法却各有不同。瑟瑟担心兰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怕姜浔嫌弃她家小姐不是闺秀，见兰恬如此，更替她担忧。
清绝却是第一次看到不同的兰恬。她的印象里，兰恬是沉静清冷，玩笑话或是少女的俏皮，她似乎都没有。在清绝的预想里，兰恬听到这件事后的反应，应是走到镜前思虑片刻，再吩咐她和瑟瑟做什么补救措施。这才是方家三小姐。可是她却躺在床上，唉声叹气。
兰恬叹了一口气:“怎么办。”
清绝噗嗤笑了出来。
她家公子也不是从小就寡言少语，相反，姜浔从小不羁，尤其是对姜蘅，虽是同胞兄妹，他对别的小姐极有耐心，唯独对姜蘅总是不耐烦。姜浔十五岁来京都，自此后忽然一夜长大，对人淡淡，除非是姜蘅，否则难以从他口中多听到一个字。
不过……清绝看着兰恬，好像遇到她，公子又不太一样了呢。
“清绝。”兰恬有气无力“你盯着我作甚？”
清绝尴尬的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姑娘不起来收拾收拾吗，不是今日要去拜访萧府的二小姐吗？”
兰恬赶紧起身，一想到昨天那般丢人，又不愿动了。
清绝去收拾东西了，只留下瑟瑟服侍兰恬，兰恬洗完了手，突然问瑟瑟:“瑟瑟，你一定在奇怪，为何清绝唤我姑娘，唤姜浔公子罢。”
瑟瑟停下手里的活，笑:“奴婢只知清绝是姜台长的人，奉命来保护小姐的，其余的事情，小姐没说，瑟瑟也就不问。”
“从前我不告诉你，是怕牵连了你，如今我和姜浔已定亲，许多事情怕是你不得不知道的。”
瑟瑟颔首:“从前您只字不提和蘅姑娘的事，奴婢也不敢问。可是您和蘅姑娘的关系，加上许多要奴婢做的事情，奴婢虽笨，总也猜得出七八分。小姐若是不想和奴婢说，奴婢也明白。”
兰恬看着瑟瑟，有些惊异她的婢女这样聪明，却不知这聪明是福是祸。
这等事情，她本不应告诉瑟瑟。大盛和大夏向来水火不容，她成为盛卫，在正统眼里，已算是卖国的贼。更何况她帮助姜浔隐瞒身份，按例是该判斩首的，瑟瑟也毋庸置疑与她同罪。
可是退一步讲，如果瑟瑟现在去告发她，首告有功，瑟瑟大可从此拿着奖金过好日子。
“我想你应是知道，姜浔出身庄陵，以文状元举，却在那日以好剑法救了我们，他不是名门，却被清绝唤作公子。只此一条，他便当得起欺君之罪。”兰恬坐在了镜子前“他不是大夏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瑟瑟腼腆一笑:“奴婢自小就是方府的家养侍女，和小姐一起长大，小姐就是瑟瑟的亲人，小姐要做什么，瑟瑟都跟着小姐。”
兰恬报以微笑，瑟瑟拿起了梳子给兰恬绾发，一派祥和。只是瑟瑟不知道，如果她的回答有一丝不对，兰恬会立刻拿起钗子，杀了她。
可惜这些，瑟瑟并不知道。
妆成，兰恬起身:“走吧，你我不能后悔。只要我还活着，你不背叛，天涯海角，走到哪我都带着你。”
瑟瑟欢喜的扶兰恬起身，清绝在外已备好了东西。兰恬长舒一口气，想着今日开始，又是一番天地。她抬头看了看天，京都的天没有变，还是这样的蓝。
新纪三年三月，姜浔升任御史台中丞，来姜府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更有甚者，家中适龄男子向姜蘅提亲，都被姜浔婉拒。
“舍妹顽劣，最近不在京都，浔无法替她做主。”
慕容山喝着茶，摇着扇子看姜浔对来客装得一副极古板的耿直朝臣模样，摇了摇头。
好不容易送走了礼部尚书，方兰恬的大哥，慕容山悠悠道:“你装也装了，骗也骗了，总该告诉我，今儿叫我来是干什么的吧。”
“闲来无事，寻你来说说话，不行吗？”
慕容山愣了愣:“哦。”
姜浔端起茶喝了一口，又看着门外沉默。慕容山知他少言，却记得十年前京都初遇，他还是个张扬的少年，话多得很，与今日判若两人。
姜浔不说话，慕容山却闲不住，过了一会儿，他道:“喂，姜浔，你怎么那么相信方兰恬呢？”
“因为她是我要找的人。”
“你要找的人？”慕容山哈了一声“你才见过她几次，你就可以确定她不会出卖你？这是京都，又不是你大盛的云中，她要做的可是通敌卖国，稍有不慎性命不保，甚至最后会连累整个沧北方氏。你倒好，才和她深谈一次便派了清绝给她，你凭什么就认为她会忠心于你。”
“你还记得九年前长野苏家的那场大火吗？”
慕容山神色一暗，点了点头:“二皇子逼宫，萧呈和皇帝逃到了长野苏家，二皇子便屠杀了整个苏宅？而萧呈发现了你皇兄的踪迹，毫不犹豫的将你皇兄杀死在苏宅。方正那时是个小小的御史，却激烈抨击说长野苏家通盛，苏伯母不堪其辱，撞墙自尽。”
“那时还是皇兄负责盛卫，我们只知他乔装作一个落魄书生，寄居在苏府。当年苏家为莞莞作法事的时候，京都所有的盛卫都在苏府。阿蘅推算盛卫中出了叛徒，将皇兄的身份泄露，这才引来祸事。”
慕容山看着茶杯道:“文慈也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连尸体都没找到。离京前我已同她说好，回来便娶她。”
姜浔叹了一口气:“沧北方氏与长野苏家素来无冤仇，方正却在事发后上表苏家通敌，并得到先帝的认同，迅速崛起。萧呈对苏家之事闭口不谈，皇上也是这样，我便感觉，苏家和二皇子有些关联。”
慕容山摇摇头:“不应该的。二皇子在世时心高气傲，不喜与大臣结交。当今皇上却爱拉拢朝臣，所以先帝偏爱二皇子，不喜太子。二皇子为人很好，和陛下政见不同，也时有争执。他是个直肠子，说他逼宫叛乱，我虽不信，但也不能肯定的说他不会做。”
“你那时不涉朝堂，不了解也是正常。”
“阿蘅呢？”慕容山问“最近怎么没见她。”
姜浔看了他一眼:“回云中了，我母后想她了。”
慕容山又问:“事成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理方兰恬？封她做你的侍妾吗？”
“太子妃。”
慕容山一口水喷了出来。
“姜浔，你疯了吧！” 慕容山站了起来瞪着姜浔“你一个大盛的太子，就算不娶云中的世家小姐，至少也应该娶个大盛的女人。我的太子殿下，你真喜欢方兰恬吗？那苏远岫呢，你这么多年不娶亲不就是因为还念着她？那个方兰恬你才见过两次，不但无条件信任，你还想封她做你的太子妃。盘古大帝在上，你在想什么啊？”
姜浔气定神闲:“她就是莞莞。”
慕容山抱头痛苦的说:“天哪，殿下，你醒醒罢，远岫是我亲眼看着下葬的，就算活着她也二十六岁了，也不可能是方兰恬啊！”
他拿着扇子在厅内踱来踱去，姜浔始终神色淡淡，不作辩解。慕容山用扇子指着姜浔你了半天，最后生气的甩了袖子，向门外走去。
姜浔还是那副表情，嘴角却弯了弯。
他也不确定兰恬就是苏远岫，但凭那日在观星阁，阁主对兰恬说的一句好久不见，还有两次在苏宅遇见兰恬，和她那日脱口而出的莞莞，大醉以后的“退之哥哥”他可以肯定，方兰恬就是苏远岫。
那日他又去拜访观星阁阁主，阁主没有见他，让身边的童子带话给他，说那就是他的缘。
他想，她就是莞莞了。
她回来了，虽然成了另一个人，但她还是回来了。之前虽有猜忌疑惑，但都在证实之后化为乌有，只因她是苏远岫。
姜浔看向了京都的天，安定十九年他遇见苏远岫，也是这样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