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红妆(2)
七月初七,宜嫁娶。
瑟瑟和清绝起了个大早,两个人都是红着眼睛,睡眼朦胧。
实际上清绝一夜未眠,从姜浔小时候拖着鼻涕叫她清歌姐姐,想到姜离笑着说他是个过于执拗的孩子,想到出使大盛后他性情大变,再想到她初见兰恬和姜浔的在乎……她的太子殿下啊,似乎是真的寻到他的意中人了。
瑟瑟穿好了衣服就来催促清绝,清绝一脸紧张兮兮的问瑟瑟:“我今日总有些不安,毕竟是我家公子第一次娶妻……”
瑟瑟阴森森的打断了她:“还想有几次?”
“……”
好吧,清绝默默的想,毕竟瑟瑟不知道姜浔的真正身份。
两人收拾好装束,方府的喜娘也是刚刚到莞园。推开兰恬的房门,她已坐在镜子前了。瑟瑟和清绝都愣了愣,没有想到她起的这样早。
“小姐,来开面了。”
兰恬转过头,很沉静的点了点头。
喜娘哎呦一声,一群人一拥而上,算是拉开了今日的序幕。姜浔名义上是庄陵人,婚礼做的都是庄陵的习俗,不过都是大同小异的事情,谁都没有太过计较。
新嫁娘的第一梳是要母亲来梳的,兰恬没有母亲,便成了大夫人梳。大夫人拿着月牙梳,着了盛装来给兰恬梳头。
她是徐娘半老,平日虽对兰恬多有不满,但两个女儿都已出嫁,又要送兰恬出嫁,多少总有些难过,嘴里念叨着:“兰恬出嫁,你娘应是高兴呀,嫁了一个好夫君……”
兰恬瞬间泪目。
像是那年母亲给她梳第一梳念叨:“莞莞出嫁,送你去哟……”
第二梳是家中长辈梳,姨祖母给她梳下去,青丝在手中如沙,老人家笑呵呵的,感叹时光荏苒,儿孙辈的姑娘,还待字闺中的没有几个了。
清绝突然背过了身去,她一向坚韧,此时却朦胧了双眼。
兰恬看着镜中的人,一身大红喜服,胸前绣着药鱼草,用的料子是大宛的炽锦纶,皇帝赠给姜浔的。姜浔着了云中的样式让裁缝做喜服,与大夏的红衣不同,是仿了广袖留仙裙的样式,只是下摆长了些,也没有绣大夏的青鸾。大夏的喜服大多是绣些鸳鸯比翼之类的动物,而大盛则多绣植物,所以兰恬的喜服绣的是凌霄花和药鱼草。清绝初见喜服时,也曾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复。
凌霄花是大盛的国花,按照礼制,是只有太后、皇后和太子妃的衣饰上可以有的。
兰恬长了一头好发,流云髫也梳的极好,大夫人很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兰恬,笑着道了一句是好看。首饰都是好首饰,文恬来给她戴的。相思树簪、海棠花钗、戴在后面的流苏,还有那支青鸾的金步摇。
妆成,瑟瑟扶兰恬起身。赤纱盖头落下,兰恬的视线一暗,原本平静的心忽然突突的跳了起来,她的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天气太热。
文恬扶她迈出了闺房的门,兰恬听到门外响起大大小小的贺喜声,有些她认识,有些她不认识,但都说着喜话。
“等一等。”
众人脚步一顿,喜婆回身紧张的问:“三小姐有事吗?”
兰恬转头对着瑟瑟道:“我的那个玉兔子呢?你快去给我拿过来。”
瑟瑟心神领会,连忙冲回了房内。毕竟兰恬只有一个玉兔坠子,就是那个惊鸿玉兔,再没有别的了。众人在院里松了一口气,看兰恬拿着那兔坠子后,才继续向门外走。
花轿是四人抬的花轿,并不张扬,但装的很好看。喜婆一路小跑到门口高喊:“抱上轿——”
方季在一边侯着,见兰恬来了,便将她抱进了花轿里。他们不算是很亲的兄妹,平日也少联系,方季甚至很不待见兰恬。
但今日他突然开口道:“三妹到了姜府,自己照顾好自己,别被姜浔欺负了。”
兰恬愣了愣,慢慢的回道:“不会的……哥哥。”
明明是寡淡的亲情,兰恬却对那句“三妹”很是感动。方季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目光柔和了许多,拍拍她的肩,合上了门帘。
喜婆在轿前高声喊:“起轿啦——”
四人抬的花轿缓缓抬起,兰恬手里握着玉兔坠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要嫁给姜浔了。
兰恬隔着一层红纱,默默的看着那只玉兔坠子。
“这坠子,是大盛独有的惊鸿玉所雕成的。我能帮你将你喜欢的金步摇买下来,能帮你逃掉无聊的宫宴,可是往后,我帮不了你了。”
“对不起啊,姜羽。”
他摇摇头,将坠子交到她手里:“我要走了。若有一日,萧呈负你,你便拿着它来云中,你就是大盛的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
她拿着玉兔坠子在原地发愣,看着他的背影萧索,渐行渐远。
街上的百姓欢呼,姜浔骑着白马走在最前,瑟瑟在花轿旁,一步一步走得格外端庄。
姜浔牵着缰绳,手心里却全都是汗。
他忍不棕头看花轿里的人,那帘幕重重,红纱帷幔里隔着兰恬,虽望不见身影,但他可以想见,红盖头下的女子,应是满脸的紧张罢。
迎亲的队伍从朱雀大街转到了姜府,正中央一个大红的喜字,满府的红灯笼一起映照。姜浔下马先去拜见方正和曲道之,后又折返来等兰恬。
花轿压下,喜婆和瑟瑟一人一边扶着兰恬下轿。兰恬的视线看不清楚,将玉兔坠子别在了喜服上,除了姜浔,谁都没看见。
莫秋荷和一些女眷坐在一起,看着兰恬的炽锦纶,恍惚是当年的人出嫁,也是红艳至此。她换了个姿势,恬淡的笑。
喜婆扶着兰恬跨过了马鞍子,兰恬的珠翠摇椅晃,她的心跳如擂鼓,心里算着时间,从未比如紧张。
在前面等候的姜浔突然伸出了手,喜婆和众人都是一愣,只有兰恬抬头看着他,展颜一笑。两人都没有动,清风看看姜浔,又看看兰恬,整个姜府除了吹奏的乐人,再无其余声响。喜婆的冷汗差点落下来,又被她拭去。
良久,兰恬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将腰间的玉兔坠子放到了姜浔的手里。
他握着那玉兔坠子,轻轻的笑了。
她没忘,也不知从哪里将那玉兔坠子找回来了,当初他说若萧呈负她,便拿这坠子去云中寻他,她也记着。
场面一片沉寂,没人知道这对新人不合常理的动作接下来该怎么办。兰恬看着姜浔的眼睛,他的眼睛还是望不到底的深,那样好看的一双眼睛,生在姜浔脸上,真是好看极了。
他握紧了她的手,扶她向前走去。
“一拜天地。”
那年京都城墙之上,少年回身惊鸿一瞥,她入了心、成了劫。
“二拜高堂。”
方正和曲道之笑着点点头,兰恬隔着红纱看不真切,却也能想到,那两人应是如父亲一般的,慈爱又正经。
姜浔的父亲是大盛的皇帝,他拜曲道之,其实并不合礼数。云中那边,皇后和皇帝都是知晓他今日成亲的,只是身份情况都特殊,只能特殊处理。否则以他盛太子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会拜方正和曲道之。
“夫妻对拜。”
兰恬的心一跳,想起安定十九年,她和萧呈只拜了高堂,便有圣旨急昭萧呈赶赴边疆,他们并没有对拜。想到这里,她攥紧了袖子,目光盯着姜浔的脸,生怕皇帝再下一道谕旨,也让姜浔赶赴边疆。
姜浔也看着兰恬,两人双目短暂相对,缓缓弯下了腰。兰恬的珠翠搅在一起,姜浔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两人又起身,兰恬微微红了脸。他弯了唇角。
礼成。
瑟瑟欢喜的上来搀兰恬,送她入洞房等候。刚刚还鸦雀无声的厅室瞬间热闹起来,各种招呼声响不停。
文恬坐在萧呈旁边感叹时光荏苒,萧呈心不在焉的应和了几句。
曲道之拉着姜浔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可你呢,你才刚刚娶妻。唉,咱们寒门出身的人,一向是不喜新厌旧的。虽说方正……咳咳,但是他的女儿却是好的,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哟。”
姜浔笑着回礼,清风端了酒过来,他一桌一桌的敬了过去。到萧呈那桌时,他道:“兰恬和萧夫人都是方家的女儿,姜某平日虽与萧大人政见不合,但今日之后,也算是一家人了。往后的事情,萧大人多担待。”
萧呈举起酒杯道:“姜台长客气……刚刚看三妹给了姜台长一个玉坠,可否让萧某一观?”
姜浔不动声色道:“那是我与莞莞的信物,丢人现眼的很,入不了大人的眼,还是算了罢。”
萧呈深深的看了姜浔一眼,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饭桌上觥筹交错,慕容山跟在姜浔后面应付着宾客,姜蘅和曲夫人陪着众多京都夫人笑着聊天,清风迎来送往。
远离热闹的清绝提一个酒壶,对着云中方向静静凝望良久,倒出了一杯酒:“殿下娶亲了,往后的路,无论如何艰险,清歌和清风都会陪他们走下去。如此,你该是放心的罢。”
她的脑海里也有一个女子穿着红妆嫁衣,凤冠霞帔,款款而来,那人笑声清脆,婉转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