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太液芙蓉未央柳（5）

    秦府递了帖子，请兰恬到秦家做客。姜浔曾说过秦家是大盛的人，兰恬便没有推脱，今天一大早便起床梳妆，坐着软轿去秦府拜访。

    说是拜访，实际上是请教。秦晓茹婚期将近，因是老侯爷定的婚约，及笄礼一过，便是张罗着要办的。两国交战，又不宜铺张浪费，便没有声张，极为低调。请兰恬的缘故，一来她是秦晓茹手帕交，说话比旁人方便些，二来她是姜浔的妻，更应示好，便请了兰恬给秦晓茹指礼。只是今日秦府备了马车，要去观星阁求签文。

    兰恬坐在马车里想，这是她第三次进观星阁了。

    秦府并不知姜浔是盛太子，只道他是大盛的皇室宗亲，身份不一般，应是太子的心腹。

    慕容山和姜浔走得近，想必秦家也知晓，若他日事成，慕容山也是功臣，常胜侯府变成常胜王府也未可知。秦晓茹嫁给慕容山，怎么看，都像是秦家向大盛表忠心的样子。

    这么一想，兰恬又有些可怜秦晓茹。

    马车停在了观星阁的门前，秦晓茹和秦夫人都是满脸的紧张。兰恬看着观星阁的牌匾，心中百感交集。

    三人踏进观星阁，便有童子引路。着青衣的小童子见到兰恬一躬身:“夫人请到莲台稍侯。”

    秦晓茹和秦夫人回头望了兰恬一眼，兰恬给了二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三人分两路分开。青衣童子引着兰恬进了莲台，雾气缭绕里，屏风后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兰恬一惊，连忙施礼:“见阁主安。”

    老阁主轻笑了一声:“老朽与姑娘已见过三次了。”

    兰恬躬着身:“寻常人难见阁主，莞莞实在幸运。”

    老阁主还是笑:“姑娘的天命，足让老朽见上三次。”

    天命。她的天命，观星阁一向讳莫如深。

    “兰情惠性，祸福相依。”兰恬轻轻念了出来“您曾预言我可活到古稀之年，儿孙满堂，可莞莞前半生终身错付，十六岁便身死异乡。阁主签左右天下运势，观星阁对外宣称我是富贵签，但莞莞知道，真正的签文和批语，观星阁从未与我提起。”

    老阁主抚了抚胡须，瑞金炉里的烟晃了一晃，屏风后的兰恬偷偷抬眼去看老阁主，老阁主也望向她，兰恬连忙低头，不敢再窥。

    “你可知你的天命，对应了天府星。”

    天府星，主皇后命格，是位列紫薇星后，寓意皇帝之后，便是皇后。

    兰恬震惊的看向老阁主，明明已见过三次，却仍旧隔着屏风看不到他的面容。观星之言，言而有信，百年来从未出错。

    “大夏盛衰五百年，共出过三位天命的皇后。”老阁主端着茶，缓缓说“开国皇后武氏，天府星虽暗淡，但是她没错。德宗废后王氏，星光过灿，甚至隐隐出现与紫薇星并齐之势，故而盛极必衰，成了废后。第三位，便是你。”

    兰恬攥紧了衣裙，声音都颤了:“莞莞斗胆，可否问一句阁主......安定十九年，先帝在世时，可知我天命？”

    老阁主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用手捋了捋胡子，将袍子整好，吊足了兰恬的胃口:“先帝知道的时候，是你出嫁前九天。”

    礼部尚书将写有生辰八字的礼函遗失，被观星阁外出游历的长老捡到，长老感叹天下要变了，天命皇后应嫁大盛的天命皇帝，若嫁大夏，便是大夏的末日。巧的是，名剑暗卫的尊主刚好就在长老身旁，询问过后深知此事会引起大乱，便杀了长老，进宫面圣如实相告。

    那个长老是青国后人，曾到处游历，去过大盛，见过姜浔，预言过姜浔的天命。

    先帝信不信天命兰恬不知，但哪怕先帝不信，他也绝不可能准许苏远岫嫁给萧呈。这好像也解释了为什么大婚当日，方家杀手畅通无阻，萧府戒备森严却独她一人被掳走。

    因为苏远岫必须死。

    圣旨御赐的婚约，先帝不可能更改转将她嫁给太子，那样无论是名剑萧氏还是齐氏皇族都难以接受。暗卫是皇家的暗卫，但都是萧氏族人，萧呈是家主一脉的少主，虽与名剑暗卫的暗门无甚交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名剑私心留下萧呈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兰恬木着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盛卫不必再查，她已经明了。

    “阁主......”她涩涩的开口“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老阁主从签筒中抽了一支签文，那是天机签，是兰恬天命的真正签文。他手一抬，将那签文丢到了炉中:“天机签出，天下变。老朽是第六十七代阁主，观星阁立于青云大陆一千七百年，立于大夏五百年，难得一见天命帝后。”他呵呵一笑“天下更替，观星阁观世间星辰，勘世间变化。顺应时势，乃我观星阁的道。”

    老阁主起身送兰恬:“五百年前受姜阳公子恩惠，得以在京都立足，许下诺言助姜氏一臂之力...新纪元年，太子殿下进京，请问前尘。”他隔着屏风，露出慈祥的笑“老朽告诉他，他的心爱之人是能活到很久的。天命本难窥探，老朽时日无多，今生得见天命帝后共三次，也是老朽与你二位的缘。姑娘，江山为引，惊鸿曲起......新河山，就在眼前。”

    兰恬连忙起身，双手平齐，很郑重的行了大礼。老阁主笑笑，目送着兰恬离去，缓缓合上了眼睛。

    她穿过昏暗的楼梯，自莲台又复至大殿，那刚刚的青衣童子还在，见她归来，又引她去了二楼。兰恬跟着青衣童子上了楼梯，秦晓茹和秦夫人正恭敬的听着师父解签。

    兰恬问青衣童子:“这位小姐是什么签？”

    青衣童子低声告了一句:“浮萍。”

    兰恬一愣，青衣童子向她施了礼，缓缓退下。兰恬又看向秦晓茹，她端正的坐在那里，不时点头，秦夫人的脸色有些担忧，紧盯着签文不移开视线。

    浮萍，无根。听名字，似乎不是支上签。

    她正想着，秦晓茹和秦夫人已向观星阁的师父告礼，两人转身正看到兰恬立着。秦晓茹看到兰恬，似乎心情也舒缓了不少:“兰恬！”

    秦夫人连忙纠正她:“是姜夫人了，怎么又搞错了。”

    秦晓茹连忙改口:“姜夫人。”

    兰恬看向秦夫人，她很是恭敬，兰恬的心里突然一颤。秦家和姜浔关系非同寻常，难道秦夫人已知姜浔身份，故意讨好于她？

    她缓缓看向秦夫人，秦夫人却不看她，兰恬移开目光，染了笑给秦晓茹道:“唤什么姜夫人，他日你嫁入常胜侯府，我还要唤你一声常胜侯妃呢，哪来这么多客套？”她走近秦晓茹“如何，签文可好？”

    秦晓茹有些失望的道:“是浮萍签，师父说我虽有富贵出身，也有富贵之亡。虽然人生老病死是一定的，可是......未免不吉利。”

    兰恬又问:“可有批文？”

    秦晓茹缓缓吟道:“金玉一生，无意落花。”她皱着眉“观星阁的签文，师父一向只解前半句，最后一句，我不懂。”

    兰恬笑笑:“前一句批你一生，后半句说你怎么走。人知道这一生如何活便好，纠结怎样走做什么。”

    秦晓茹愣了愣，又复笑道:“果然是中了阁主的富贵签的人，是我愚笨，看不透。”

    秦夫人连忙上前，三人一同下楼。兰恬走在最后，回头望了解签文的师父一眼，师父向她行了一个大礼，她连忙转过了头去。

    送兰恬回姜府的路上，秦夫人问道:“晓茹这签文是普通的浮萍签，可我却记得姜夫人中的签文是阁主签，不知是哪一签呢？”

    兰恬微微一笑:“阁主签顾名思义是阁主解，虽是阁主签，但阁主签也是分上吉和下吉的。我运气不够，中的是下吉的富贵签。”。

    按照老阁主的说法，她天命天府星，应是观星阁的天机签。

    秦夫人噢了一声，笑道:“刚刚你被童子叫走，我还奇怪怎和我们不在一起。”

    兰恬解释道:“观星阁的规矩罢，只准两人求签，不可三人同行。您是晓茹的母亲，自然要您陪着去，我来回避呢。”

    马车停在了姜府门前，兰恬和瑟瑟向二人告别。秦夫人对兰恬施了平礼，兰恬连忙回礼，又约好过几日和秦晓茹一同选礼服，秦家的马车才离开。

    瑟瑟看着远去的马车嘟囔道:“从前秦夫人可是不喜欢你和茹小姐来往的，怎么今日这般殷勤了。”

    她没有回答瑟瑟，回身进了后院，正看到姜浔和清风在花园里舞剑。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及冠的姜浔舞剑，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剑锋所指绿叶断。瑟瑟跟在后面发出了一声惊叹，姜浔似有感应般的望向了兰恬的眼睛，反手收剑，撤回了已出了一半的剑招。

    姜浔把剑扔给了清风，清风极为知趣的给瑟瑟打了眼色，两人各自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