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善恶有道（9）
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感觉有些许吐不出来。
沧白雪欲言又止，就这样默默盯了千栖夜好一会儿，千栖夜倒也丝毫不介意，就和她四目相对，鲜红的瞳光轻轻有些摇曳。
对面的宫疏影终于看不下去。
“你老看他干什么！！”宫疏影一鼓作气站了起来，张了半天嘴，本来想说的话，一下撞见了千栖夜冷漠的目光又硬生生吃了回去，只能咬牙愤愤道，“魔君也不修水术的！如果用他的魔剑剑气，别说火，连灰都没了！”
沧白雪被他冷不丁地吵了一嗓子。感觉真是头疼。
她收回目光，着实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
“哦，我只是看他长得好看。”
“你！！！”
宫疏影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千栖夜倒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你还有心思...再烧一会儿！这座城都没了！”宫疏影愤然。
“如果不是丁家人，这城早没了。”
沧白雪淡然地说。目光微垂。
宫疏影瞪大了眼。
身后的青离闻言，如梦初醒一般，脸上不由爬上几丝浓重的悲伤。
满眼的火红。像是七十年前的一场轮回，那早已被人遗忘的过去，正在靠着这仇，用燃烧皮肉的代价生生唤醒。
宫疏影闭了嘴。搀扶起一旁已经快虚脱的洛情。
“只能强撑了！”宫疏影咬咬牙，对他道，“我渡灵力给你！控制尊势！”
洛情重重点了点头。两人重振旗鼓，再次迎战嚣张的火焰，那背影竟有几分孤勇。
然而他俩明显心有力而力不足，一来二去，自己还险些被烈焰灼伤。
这真火明显不屑于与他俩缠斗，扑腾腾地朝那还不知所以被结界遮以安宁的地方奔去。
——它想燃烧起整片黑暗。
哎...
沧白雪又叹了一口气。
焰光照得她瞳通亮。
说真的，她此时的心里百感交集。已经大概对整个事情拼个七七八八的她，感慨着这世间的因果循环，天道轮回，真不是说说而已。
很多时候，人也许只是做了自己觉得该做的事。
并无从得知这后果究竟如何。
七十年前也罢，七十年后也罢。
她本自许如今能够黑白不沾，看淡所有尘事，站在一个毫无立场的位置默默观望就行了。看来果真还是...不太行啊。
她揉了揉眉心，收拾情绪。
“魔君大人。”
她还是下定决心，试着开了口。
“嗯，我在。”
千栖夜支棱着下巴，目光清澈。
任凭四周火花四溅，却连一颗无比微小的星火，都不会不懂事地往他周围撞。
“...魔君大人，要不考虑下伸出援手？”沧白雪表情十分复杂，艰难无比地往外挤压着字眼，“看在芸芸众生的份上？”
千栖夜冷不丁地一挑眉，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咳！”沧白雪赶紧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大耳刮子，又搜肠刮肚地憋了句，“看在两界繁荣和谐的美好未来？”
呵！那眉挑得更高了。
“......”
别说，沧白雪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可是她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条件能让这位大佬感兴趣。
真火终于扑腾到了结界处，那结界刹那间像一张柔弱的绢巾似的，伪装的和平正常在以极快的速度燃烧殆尽。
“完了...完了...它，它能烧我的结界。”
远远地，宫疏影绝望无措的声音回荡在一片灼热的空气中。
“...？？？！......看在我...”
沧白雪一激灵，差点咬到舌头，伸着一只手指急声道。
“好。”
突然，手上一热。
千栖夜握住了她的一根手指，歪着头，笑着，血红色瞳光闪烁。
这猝不及防的身体接触。
沧白雪感觉整个身体都触电了一般ｋ身一颤。
心跳。
怦！
怦怦！
怦怦怦！！
她竟生生忘记了自己那个“我”后面想说什么来着？！
“要什么？”
千栖夜收回手，身体向后倾远了一些，笑着问。
“...烈...烈阳火狐。”
沧白雪声音有点哑。
千栖夜低头，解下一缕腕带。轻轻一递，化为一枚小小的红琉璃指环，落在白雪手心。
沧白雪定了定神。赶紧恢复下平静。
她握住手心，轻念一段咒语。
然后放手一抛。
顿时，夜色中红流涌动，犹如巨莲盛放，终化为一只硕大的火狐踏云而来。
这灵狐抖了抖自己血红色的毛发，三只柔软的长尾划出优雅的弧度，脖间戴着红玉银圈盈盈作响，烈火纹印额。
“小烈！吃饭！”
沧白雪赶忙大声叫道。
火狐随即长啸一声，陡然跃至空中，张开大嘴，火纹骤亮。那接近半城的火光顷刻间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席卷一通，毫无反抗之力，暴风残云般滚滚涌入火狐口中。
不一会儿，火光迅速殆尽。这火狐满意地打了个嗝，惬意地摇了摇长尾。
整条街，只徒留一排排黑色废墟，冒着一缕缕白烟，散发着焦臭味。但是——当真是半个火点都没给留下。
沧白雪真有点担忧它消化不良，表情极其复杂地凑了近些。
“好吃吗？”沧白雪歪头问道。
火狐正舒服地用后爪挠着腮毛，见她走过来，眼珠子一亮，立刻兴奋地甩起三尾，用自己柔软至极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
“哎...还是什么都吃啊。”沧白雪无奈地笑了笑，顺着它的意思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烈阳火狐。魔界灵兽，是千栖夜万千宠物里十分出色的一只，以万火为食强化自身，不过好像也曾经被沧白雪喂过萝卜白菜什么的...也吃，不挑食。曾经在神魔大战中，把火神欺负得欲哭无泪，差点把人家的神器香炉也硬叼走当加餐。
“姐姐，它很喜欢你啊。”
沧白雪低头一看，小青离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过来，正瞳光闪烁地盯着这只巨巨巨大的火色狐狸。沧白雪瞬间看懂这小丫头的心思。
“小烈，让这小矮子摸一下好不好呀？”沧白雪轻轻抓了抓火狐的下巴，笑道。
火狐极其惬意地享受着，点了点大脑袋。
青离激动不已，如愿地摸了摸它柔软如丝绸的皮毛，动作十分小心翼翼，大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剩下的交给官府吧，赶紧把这东西消了。”
冷不丁的，宫疏影冒出一句话。
众人皆回头。只见宫疏影表情冷然，脸上还颇有些狼狈和乏力，一只手拽着那缚怨绳结。而洛情一屁股坐在旁边，也是要死不活地喘着粗气。
和这边温馨撸狐的画面真是格格不入啊...
青离赶紧收回了手，脸色肃然起来，点了点头。
沧白雪望了一眼这狼藉的北街，也点了点头。拉着青离走了两步。
却忽然感觉衣衫被扯住了。
她愣了愣，回过头。发现烈阳火狐正轻轻咬住她的衣角，骨碌骨碌的圆眼睛里有着几分无辜。
沧白雪一下没会意，还是怔怔的。
“姐姐...它舍不得你。”
一旁的青离忍不住开了口，抿了抿嘴，非常同情地望了望那只大脑袋。
沧白雪微微睁大眼，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眼神里闪过一阵惊讶，随即慢慢沉淀为几分哀伤。
她大概忘了。曾经在魔界的她，和这只三尾巴的吃货十分投缘，隔三差五的，沧白雪都会带着各种各种的吃食去找它，这家伙不挑食估计也是被沧白雪活生生给喂出来的。神界曾传言魔界的烈阳火狐嚣张跋扈，残暴至极。然而在她面前，分明就是个贪吃还整天求抱抱的大孩子一样。
十年了。
整整十年它都没再见过她了。
十年对灵兽来说应该并不长，可是...万物皆有灵，皆有念。一旦有念，时间，便变长了。沧白雪望着那双有些凄凄的大眼睛，鼻子一下子有点发酸。
还好还好，她也知道怎么办。
“阿离，你身上有吃的吗？”
沧白雪低头，揉了揉眼睛，问道。
青离想了想，立刻左摸右摸，将自己仔仔细细搜身了一桶，终于找出一颗来福记的糖果，递给了沧白雪。
沧白雪一笑，随手一抛。
那火狐果断一口咬住，圆圆的眼睛随即满意地眯了起来，也和两条小月牙似的。
“还吃，这么胖了。”
千栖夜悠悠走上前来，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火狐的大腿肉子。
火狐一下睁开眼，眼睛里的神情更委屈了，不过倒是一刻没耽误地把嘴里的东西唔咽一下吞下去。
沧白雪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发现这货这十年好像真长了不少膘呢。
“下次来魔界喂它吧。”
千栖夜一手抚着火狐，轻声说道。沧白雪闻声抬眸，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这句话，毫无波澜，平常至极。恍然，是一个非常自然的邀请。她恍惚以为今天的自己还会拿着功勋本，悠哉悠哉地去找武判官记一笔。再跟着这个红色的身影在魔界的长街走一会儿，他还是会时不时回眸，宛然一笑，像洒下无数花瓣飘进她的心里，美妙绝伦...
情不自禁，她终于还是捏了捏发酸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