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澄玉明心（6）
“哎！买个东西能费几刻！没事！”云辰了然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笑呵呵地道。
顾蓝双心里当真十分感激。
于是，沧白雪领着两人，又晃悠进了一家当铺。
坐台的后面，一脸富贵相的掌柜正抱着个小香炉，悠哉哉地翻阅着记账簿，脑袋上的两只尖角有些惹眼。
“掌柜的！我当这个！”云辰随手摘下个玉扳指“哐当”一下砸桌上。
那玉扳指确实成色极佳，一看就是上品，而且纯净无路，晶莹剔透，不含一丝杂质。
然而，那坐台的掌柜毫无反应，捻了捻自己长长的胡须，幽绿色的眼睛里十分漠然。
“不收。”
“啥？！”
云辰自当神以来，真的从来没有在短短几刻之间受打击三连发的。他甚至开始有点怀疑神生了。
“为何？”顾蓝双询问。
掌柜的好笑地撇了撇嘴，又悠哉哉地继续翻着手里的薄，已经不打算再理三人。
云辰真是气的天灵盖都快冲开了，索性将自己的玉佩、项链、祥冠全部啪啪啪砸桌上。
“别！别！辰兄！够了！”眼看他马上把自己的锦绣腰带都要解下来，顾蓝双赶紧拦住他。
那掌柜的依然不为所动，还不耐烦地把那堆东西往边推了推，好像是挡着自己香炉了。
“这些东西，在这儿都卖不出去。”
掌柜的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
云辰彻底绝望了，一巴掌啪自己脸上。
顾蓝双也不由叹息。仔细翻了翻自己全身，确实也没什么旷世奇宝。
沧白雪心里就更是叫苦连天了。她真是肠子都快悔青了，当初怎么就没悄悄咪咪地薅一根千栖夜的头发呢！要知道魔君的一根头发随便丢到一个魔女店里都能马上换几百个妖币啊！
她甚至还有点不死心地好好检查了自己浑身上下一遍。忽然猛然想起，自己和千栖夜根本就没有肢体接触啊！怎么可能会有他的头发呢！
绝望，绝望，绝望。
绝望三人团。
所以，一无所获的三人还是缓缓离开了当铺。顾蓝双好容易把云辰脱下的东西给他又好好佩戴回去，无奈地笑了笑。
“师姐，辰兄，你们的好意蓝双感激涕零。不过今日，许是天机弄人，不必强求，我们还是...”
“等等。”沧白雪抱着胳膊沉思片刻，“我有办法了。跟我来！”
两人皆是惊异。
沧白雪带着两个人，穿过人满为患的街市，一路踏过一团好像草地的地方。夜太黑了，这一片又没有半点灯火，他们几乎是跟着沧白雪细碎碎的脚步声走着。云辰感觉自己指尖若有若无地碰到了什么异常柔软冰冷的东西，但是却完全不知道周身是什么情况。
好容易，三个人终于看到一些零散的光烁。慢慢，慢慢靠近。
云辰的下一步，骤然觉得脚下一冷。他猛地抬脚，带起一片水花。
“湖？！”
三个人竟然走到了湖边。而刚刚看到的光亮，也正是这湖中心所散发出的，一点一点的，好像是什么发光的东西在浮动。
“走吧！上船。”沧白雪又往一边走了几步，熟练地找到了一叶扁舟。
两个人虽然心里有点疑惑，但也不问，紧跟着上了那只小小的船身。云辰自发划起桨，小船悠悠地荡了起来。
“是要去哪儿？”
“湖中心就行。”沧白雪指了指那光亮的方向。
云辰依言。作为水神，划个船也是驾轻就熟，他很快平稳又迅捷地向中心靠近。
等渐渐近了，才看真切了。那一点点光亮，竟然是一朵朵鲜红色的莲花，它们正悠悠地漂浮在水面，花心上亮着一盏明灯。
“这...是什么花？”云辰惊讶地放低了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些莲花真是像血一样鲜艳红彻，向外绽开着层层密密的花瓣，散发出一股十分轻柔又沁人心脾的芬芳。
“花名沉香，无根无叶，入水而生。”沧白雪自顾自地说着，“魔君养的。”
“哇，魔君还有这闲情雅致啊。”
云辰感慨。
“师姐，你在找什么？”顾蓝双注意到沧白雪东张西望的目光，出言问道。
“魔君曾说，这湖里住着一个这世间最美好的精灵。”
“精灵？...什么精灵？”云辰感觉好像噎住了，“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君居然会说这种话？...”
沧白雪叹息地笑了笑。不过想来，这在魔界好像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的初恋吧。”
两个人瞅着她，皆是沉默。
沧白雪和千栖夜之间风风火火的陈年旧事三界都有耳闻，众人皆知的版本就是沧白雪为爱入魔，一腔热血，但是最终结局是魔君无意消受，聚散无常。不过这其中的细节，能知晓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沧白雪沉默了片刻，回了神。
“我也是以前听魔界的几个长老说的。他们说，当时魔界封地在此，魔君便一直在这湖中养花，久而久之...还会向这湖倾诉。”
“倾...倾诉...”云辰再一次质疑自己的耳朵，实在不敢相信这个词用在那个眼睛会飙红光的魔君身上。
沧白雪倒是又笑了笑，默默摇头。
“他也有心事的啊。别看魔君大人现在风光无限，他刚晋魔的时候，能力强责任也重，多少双眼睛巴巴地看着他呢。他作为领头人，不能向任何人袒露他的软弱，一丝一毫都不可以。所以，毫无声息的湖，倒成了最好的倾诉对象了。”
话说到这儿，两位听众倒安静了许多。神魔虽不两立，但是魔君千栖夜作为最优秀的开创人，在三界倒是毋庸置疑得。魔界的成型晚于神界许多，最初还被指认为邪念杂碎，散妖散魔们无处依靠，只能苟且偷生。直到千栖夜的晋魔，他就像妖魔们在黑暗中渴望了几千年的太阳，魔界由此诞生，并且日益强大。
“久而久之，他忽然有一天对长老们说，有人回应他。”沧白雪又继续讲，“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声。这个女声说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哪儿，唯独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于是...他们便渐渐成了互相的一个依靠。”
云辰此刻已经听入了迷，心里简直好奇得不得了。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忽然谁知有一天，这个女声就消失了。”
“消失了？！那那魔君，没去找？”
“怎么可能没去找。他不知道跳这湖跳了几百次几千次...但是...就那以后，真的就再没有那位精灵的消息了。魔界长老们也来找过这条湖，但是这条湖确实毫无灵力波动，甚至也没有任何灵体寄宿过的痕迹...有长老说，也许是他操劳过度，产生的幻觉罢了。”这件事是差不多两千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沧白雪都还没穿越过来，她明明是最没有实感的旁观者，可是她听到这段故事时，竟仿佛能感同身受他的悲伤与绝望，脸色神色不自觉有点颓然。
“那，师姐，也觉得是魔君的幻觉吗？”
沉默了半晌，顾蓝双忽然轻声问。
“不，我相信他。”沧白雪几乎没有迟疑，语气平淡，不过她自己又笑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眼前的正经事。
“不止我，很多妖魔们对魔君这段话都很感兴趣，于是渐渐地他们就把这片湖当作了许愿湖一般的存在了。”
两个人闻言一愣。
突然，沧白雪的身子猛地往下一俯。
“师姐！”
顾蓝双赶忙一把抓住她。不过还好，她重心已经回了上来，只是湿了一只胳膊。
而那只手里，正拿着一个明晃晃的圆币。
“所以，很多小妖很喜欢往这里面丢妖币许愿的，总有几个被卡在花瓣中没沉底，找到啦！”
她很满意地笑了笑。
顾蓝双是真真的愣住了，直到沧白雪将那个小小的妖币放在他手里时，他都感觉有些恍然。
“师姐...你...”
“那一定也是很美好的东西吧。”沧白雪抬头，望着天，好像是自言自语。魔界的天空此刻星光璀璨，仿佛一片价值连城的宝石锦缎。沧白雪有时候都疑惑，在神界都见不到如何亮丽的星河之景，在魔界却好像随时触手可及。
“美好的东西，就要好好留着啊。”沧白雪轻声说，眯起眼，又温柔地笑了笑。
顾蓝双眼波流动。
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谢谢你，师姐。”
沧白雪垂了垂眼眸，笑着摇摇头。
“白白！谢谢你！”云辰在旁边也早已是着实激动不已，“我一定还！你放心！等我这次回去把我的龙鳞榻搬来９不信换不来妖币！”
沧白雪惊得眼皮都跳了一下，刚张嘴想说话。
“不！是我还！”顾蓝双紧紧地握住手心，目光坚定地望着她，“师姐，就算搬空我的神殿，我也会还的！”
沧白雪一下感觉一个脑袋两个大。
“别别别...你俩干嘛，又不是我的。”沧白雪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大家不是战友吗，说这些干嘛。”
她站起身，随手拍了拍尘。对着那一片湖，那无数的鲜红暖盏。
轻轻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了，这位精灵，下次来还了。”她垂眸，轻声呢喃。
慢慢张开眼时，暖光一片，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