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割喉
于是韩弈看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现场。
早晨见过的女人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直挺挺地躺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血在她身下形成了一片暗红色的粘稠区域。刺鼻的血腥味引来了数十只苍蝇，嗡嗡嗡地闹个不停。
韩弈觉得自己强大的神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虽然说，他并非首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但之前总是因为有其他事情的介入而转移了注意力。现在这种毫无保留的视觉冲击，不，还有听觉上的挑衅，和嗅觉上的刺激……韩弈觉得自己就快吐了。
“我知道杀人的不是你。”度假村老板，也就是秦越的老爸秦昊天，强装镇定地站在门外，惨白的脸色已经暴露了他脆弱的内心，但他脸上始终没有表现出来，“把你抬回来的时候，还是小颖绑的你。所以，杀人的一定不是你。”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因祸得福了。”韩弈丝毫不领情，“我还得谢谢她，绑得那么用力。”
秦昊天尴尬地干咳两声，没有接话。刚刚受到不公正待遇，还要指望这个因为受到不公正待遇，而拥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破案抓凶手，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利刃割喉，一刀毙命。”韩弈避开地上的血迹和略显凌乱的脚印，开始检查死者的尸体，“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韩弈看看墙上的钟，“你们是几点发现她的。”
“咳咳。”秦昊天望天想了想，“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前。”他咳嗽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始说，“我们离开关押你的房间以后，就发现了小颖的尸体。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脖子还在流血。”
韩弈瞟了一眼地上凌乱的血脚印，鄙视：“也就是说，现场已经被你们破坏得差不多了。”他指了指深深浅浅零零乱乱的脚印，“你们所有人的脚下都有血迹，所以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不！”秦昊天急忙摇手，“我们，我们不可能是凶手。”
韩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你是想说，杀人的时候，血液飞溅，所以凶手的身上一定会沾有死者的血。而从你们离开关押我的房间，到现在，没有人换过衣服，这就是你觉得你们不是凶手的原因吗？”
秦昊天摸了摸脖子：“算，算是吧。”
韩弈环视了一下四周，房间里的物品摆放和自己的房间，以及关押的房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门上挂着的断裂的链锁，以及这一地的血迹。
“发现尸体的时候，是什么状况？”韩弈还想知道更多的信息。
秦越抢先开口：“这是你们所谓的不可能犯罪，是密室杀人。”
韩弈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秦越继续说：“本来，第一个寻找的地方就是小颖姨的房间。但是，房门锁着，又没有人出声。我们就分散了继续寻找。”他看着从门缝流出确定少量血液，咽了口口水，“可是后来，我再次经过走廊的时候，发现门缝里有血渗出来。我就开始用力敲门。但是没有人开。我爸取来了备用钥匙，打开门后发现房间上了链锁。而且，从门缝里我们看到了更多的血。所有，我就踹门了。”
韩弈的视线落在扯断的链锁和完好的门环上：“有线索吗？有什么人对你们恨之入骨，想要杀之而后快吗？”
秦昊天扫了一眼走廊上等待的众人，眼珠转了转：“没有。我们都是好人。”
韩弈才不相信他说的话，那么明显的小动作，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他看了看跟在秦昊天身后的几个人：“你们应该还有一个人吧。这种状况，不是应该直接怀疑这个失踪的人杀人潜逃吗？你们倒是齐心。”
秦昊天严肃脸：“我们之中，不可能有凶手。小傅一定在凶手的手里。”
“这么相信他？”韩弈说得漫不经心，“一般来说，拥有绝对的信任需要两个条件，第一是漫长的时间浸淫，第二是拥有共同保守的秘密。越是危险的秘密，信任的程度就越高。如果是杀人越货，伤人伤己的秘密就更好。这样的信任是永远牢不可破的。”他看看秦昊天，“你们是哪一种。”
秦昊天一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韩弈揉着肩膀，对身旁的凌墨吩咐，“我们回去吧。”
“不抓凶手吗？”秦昊天惊愕。
韩弈看看他，似乎才想起来他的立场，耐心解释：“秦越说对了，这是一件密室杀人案。从凶手炸毁山路来看，他要杀的，不止死者一个。”韩弈停顿了一下，一改刚才认真观察的态度，“但是这关我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帮你？”
“咳咳咳。”躲在走廊里不敢看尸体的一众路人甲们，一个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要假装空气也做不到了。
“喂，”秦越第一个跳出来，“你怎么见死不救！”
韩弈堆起明轩才有的无赖相，极不熟练的开始耍流氓：“反正凶手目标里，不会有我这个陌生人。关我屁事。”
走廊上突然静至落针可闻。韩弈继续耍流氓：“对于你们这种，既不喜欢说实话，又不喜欢相信别人的家伙，帮了你们，说不定死得更快。所以，你没有交换条件，就别来找我。”说着，韩弈迈步走出开房间。
“对不起，刚才误会了你，请原谅我们刚刚粗暴的行为。”孙宇朔被推出来，向韩弈鞠躬赔罪。
“就这样？”韩弈似乎并不满意，毫不留情地迈步往外走。
“误会你了，是我们的错。请告诉我们凶手到底是谁？”酒鬼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生气，竟然带着一抹红晕。
韩弈似乎并不满足，理也不理地向隔壁自己的房间走过去。
“严峰。”秦昊天突然开口，眼睛几乎要喷出血来。
韩弈脚步定住，谁都看得出，这个名字对韩弈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严峰被杀的原因。”秦昊天下定决心一般咬着下唇，“只要你帮我找出这个杀人凶手，我就告诉你。”
“说。”韩弈恢复了惜字如金。
“我要知道杀人凶手的信息。”秦昊天要死不松口。
韩弈无所谓地一耸肩，转身还要走。
“这世上可以告诉你真相的只有我。”秦昊天似乎下定了决心，咬牙切齿地提高了声调，“我知道发生在你身上所有事情的根源。”
说实话，这句话打动韩弈了。
一直被这些事情困扰的韩弈，真的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搅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韩弈并不相信秦昊天说的话。从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来说，秦昊天不可能是事件的核心人物，更加不可能知道最深的秘密。他或许知道那些秘密中，浮光掠影的某一环，或者见到过外人并不知晓的某一步，就自以为了解了全盘计划，借此来和韩弈谈条件。
“说。”韩弈决定待价而沽。
“二十年前，韩家指定了一个计划。执行这个计划的人，是凌珞宸、韩瑞伯、洛天一、司徒耀辉和严峰。”秦昊天的开头准确地吸引了韩弈的注意，因为这些人里，不但有他关心的严峰，更加有他的父亲韩瑞伯，和那个二十年前死亡，二十年后反复出现的名字，洛天一。
“没有人知道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当年参与计划的凌家、韩家、洛家和司徒家都对此守口如瓶。不愿意参与此事的明家，也对这件事讳莫如深。那件事情过后，司徒耀辉失踪，凌珞宸重病、韩瑞伯远遁、洛天一杀人潜逃，只有严峰全须全影地活了下来。但是严峰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因为他在计划执行到一半的时候就昏倒了，是我把他抬出来的。”秦昊天抓着自己的头发，“我当年是凌珞宸身边的管家，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看了个八九不离十。”他盯着韩弈，眼睛里带着一丝狠毒，“你一定是这个计划的第二代执行者，没有人可以阻止这个计划，所以他们选择了你。而那个严峰，只不过是二十年前计划的残次品，所有时隔二十年也同样需要销毁！”
“就这样？”韩弈盯着秦昊天的眼睛：“讲故事的时间就到此结束吧。我要知道所有的真相。所有。如果有一点隐瞒，恕我不能帮这个忙。”
“我说的都是真的！”秦昊天激动，他抓住自己衣襟的手，在不断地颤动。
“故事编圆了再来找我。”韩弈头也不回地进入自己的房间，“我要的是所有的真相。”
所有的真相吗？
秦昊天看着身边一脸茫然的儿子，回想着十几年来留在心中的秘密。要说出所有真相吗？还是说，应该想当初承诺的那样，将这些秘密全部都烂在肚子里？
“喂，我爸已经告诉你了，你总要告诉我，凶手是谁吧。”
韩弈的房门嘭的一声关闭，门里传来韩弈漫不经心的声音：“凶手，就在你们当中。”
“靠，韩弈你耍我们！”秦越跳脚。
应该相信他吗？
他说的话，应该和自己一样。半真半假，亦真亦假。那么到底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