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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回 香消玉殒

    江淑芳伤心欲绝,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脸上不再见凌厉的神色,有的只是失去爱女的悲伤,有的只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上官海伸手拉她,竟拽不动分毫,只好开口:“我们回去吧,婳儿……”话没说出口,却有晶莹的泪水掉了下来,他性格平和随意,没有什么太大的抱负,当初阴差阳错之下和江淑芳有了肌肤之亲,理所当然地就奉子成婚,江淑芳强势,他总是处处忍让,就算被她骂窝囊废也没有反驳过,只是在她打拼事业的时候照顾着女儿的衣食住行,说起来,女儿和他相处的时间更长,只是后来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就不会再挂着父亲的脖子撒娇了,只是感情仍是分外深厚。他本不赞成妻子的决定,觉得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希望女儿能找到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两人相濡以沫,携手度过这漫长的一生,不要让他那样,和枕边人同床异梦,一年到头讲的话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这样的日子太难熬。可惜,他在这个家一贯没有什么地位,女儿的性格又执拗,像极了她的母亲,他反对无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和他订婚,然后长久分离两地,天天以泪洗面,订婚三四年了也不提一句结婚的事情,他如珠如宝的女儿就被人这样轻视。他怨恨宁远,可也知道他也是无辜的,当初若不是被逼无奈,他也不会答应订婚,这么一想,他也没什么资格去责备他了。可是却没有想到,女儿年纪轻轻就离他们而去,罢了,这一切的恩恩怨怨,这这样随风而去吧,感情的事,本就说不清谁对谁错,就这样吧,爱与不爱都不重要了,他哀恸地想。

    “你别碰我!”江淑芳一把甩开他的手,捶胸顿足地说:“女儿都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啊!”

    “你这样哭,婳儿也回不来。”上官海低低地说,他已经好多年没有流泪了,早就忘记了眼泪是什么滋味,没想到却在自己女儿的葬礼上尝到了。

    旁边有人三三两两地也上来劝说安慰,江淑芳终究是止住了泪水,只是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神情憔悴,有种风烛残年的老态之感。

    宁远一动不动地站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女孩儿笑魇如花,脸上满上张扬,仿佛对什么都不在意,一副睥睨天下的样子,却只能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他又生出了生命脆弱、时间易逝的感慨,突然地又想起李子青,复又觉得纵然再不喜欢上官芷婳,也不应在她的葬礼上想起别的女孩,于是又把这个念头强压下去。

    “唉,也是怪可怜的。”云茹敏低声和宁舟飞说了一句,纵使她再恨江淑芳对自己家的算计,可这刻的她也不过是个痛失爱女的可怜母亲,她能感受到她内心的痛苦和绝望。

    这一句话,本是极小声的,可不知怎的,江淑芳却听见了,猛地看向她,那目光凶狠地仿佛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想要将她撕咬吞入腹中。

    云茹敏不由自主地退后两步,但并没有移开目光,就这样和她对视着。

    江淑芳咬碎了牙齿却只能往肚子里咽,看了她几眼随即移开目光,又将视线转到宁远身上。只见他如一棵苍松笔直地站着,这两年混迹在商场上,少了青涩冲动,多了成熟稳重,于人群中也更加瞩目起来,难怪自己女儿如此死心塌地,但是,一想到女儿的离世,她又悲痛起来,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

    “啪”地一声,众人都被这清脆的耳光声惊住了。

    宁远的头微微歪了一点,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被打得人不是他似的。

    “这一巴掌,是我替婳儿打的,我替她觉得不值,他满心满眼全都是你,可你却是个铁石心肠、狼心狗肺的,对她没有半分尊重和爱意,她虽是不小心出车祸而亡,但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记住,你的手上染着我们婳儿的血。”江淑芳喘着粗气,继续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有教好她,让她为了你放弃所有的自尊和骄傲,让你如此轻贱她,你既不喜欢她,我也不想她到了九泉之下还和你有所瓜葛,索性你们也只是订婚,并没有法律上的名义,以后我们婳儿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宁远没有说话,仿若一尊雕塑静静地站立着,他虽曾想过和上官芷婳解除关系,但也没料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心里闷闷,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世事无常,大抵说得就是如此。

    江淑芳见他如此,也没再说什么话,毕竟自己女儿是车祸而亡,虽说多多少少与他有点关系,但要把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也不免有些牵强,刚才打他一巴掌是为女儿出气,若再纠缠下去,大家脸面上都不光彩,所以她只能把心中那口郁气强压下去。或许只能怪自己女儿红颜薄命,可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在她身上?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痛苦?

    “走吧!”上官海走过来搀扶着她,声音嘶哑,仿佛一个老态龙钟的年迈之人。

    江淑芳强忍悲痛,被他半拉半拽地带离墓园,人群也跟着离去,只剩下宁远一家三口。

    “小远,你没事吧?”云茹敏问,从小到大,她还不曾动过自己儿子一根手指头,结果今天却被人打了巴掌,拉着他脸上清晰的掌印,她的心里难过极了。

    “没事!”宁远淡淡摇头。

    宁舟飞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一巴掌就当作是一个交代吧,你心里也不要怨恨,我们都是做父母的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了孩子。”

    “我知道。”宁远抿着唇回答。

    “我们回去吧!”云茹敏说。

    宁远微微点头,又深深地看了墓碑上的照片一眼,转身跟着父母离去,他回了家,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连晚饭都没出来吃。

    “小远,你已经一天没有吃饭,妈给你煮了宵夜,你出来吃点。”云茹敏敲敲门,提高声音说。

    宁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答道:“妈,我不饿,不想吃。”

    “那怎么行,人是铁饭是钢,你多少出来吃一点……”云茹敏仍旧在门口唠叨着。

    门内却再也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来。

    “好了,他若不愿吃,就别勉强了,他现在心情烦乱,就没在念叨了,再说不过是一天没吃东西,饿不着的。”宁舟飞劝道。

    云茹敏将手里的托盘往他手里一摔,瞪圆眼睛说:“感情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你都不关心,什么叫做饿不着,明天开始,你也一天不要吃饭,我看你饿不饿!”

    宁舟飞无辜地摸摸鼻子,但还是厚着脸皮缠上去,嘻嘻地笑着说:“那可不行,我不吃饭心疼的还是你。”

    “我才不心疼。”云茹敏瞪他一眼,又哀愁地说:“小远不出来又不吃饭,可怎么办啊?”

    “他那么大的人了,会懂得照顾自己的。”宁舟飞看着妻子神色憔悴,劝说道:“这几天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把宵夜热在锅里,他饿了自己会吃的。”

    云茹敏无法,又提声交代了几句,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丈夫回到房间,只是心里到底记挂着事情,翻来覆去睡不着。

    “怎么了?”宁舟飞伸手将妻子搂在怀里问。

    “心里乱糟糟的。”云茹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到现在还有点恍惚,芷婳怎么就去了呢!”

    “想这些做什么!”宁舟飞淡漠地说。

    “怎么说也算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现在却天人永隔。”云茹敏颇有些惆怅。

    “那也与我们没有关系。”宁舟飞不想过多谈论上官芷婳的事情,心里怨恨是有的,当初是她母亲逼迫,险些将自己弄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后来儿子又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来保全家人,可现在她已经逝去,背后再道人长短也不是他一个男人适合做的。

    “我这心里竟然隐隐有些庆幸,这样小远就不用和她无休止地纠缠下去,或许还可以和子青重修旧好也不一定!”云茹敏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愧疚,看着他问:“舟飞,你说我是不是很坏啊?”

    “我们为人父母,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宁舟飞说。

    “我终究也是自私的。”云茹敏叹口气说。

    “这又不是你的错。”宁舟飞拍拍她。

    宁远一夜未眠,天未亮,就出了家门,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停下来之时才发现自己到了高中母校。

    时间还早,校门口处已是人来人往,许多稚嫩的脸庞在他面前闪过,那样的朝气蓬勃,那样的张扬肆意。

    “宁远?”身后响起迟疑的声音。

    宁远回头看去,有些欣喜地叫道:“沈老师。”

    沈冬怡快步走上前来,笑着说:“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

    “沈老师,您还好吗?”宁远问,当初她对自己多多照拂,自然是要铭感于心的。

    “挺好的。”沈冬怡感慨一声:“只是后来几届都没有出过像你这样出色的学生了。”

    “是您教得好。”宁远谦虚地说。

    “我听说你现在在国外发展,前途无量啊!”沈冬怡笑着说,学生有出息,她也与有荣焉。

    “就是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宁远说:“不想一辈子给别人打工,就自己创业了。”

    “你是个有想法的,以后定能辉煌腾达,我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沈冬怡问:“怎么突然回学校了?”

    “那就承您吉言。”宁远解释道:“回国办点事情,早上出门散步,走着走着就到这里来了。”

    “子青有和你一起回来吗?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说起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这孩子怪可怜的。”沈冬怡问,她和赵秋明四年前结婚了,但只在婚礼上见过她一次,后来就连春节也不曾碰到。

    宁远的脸色微微一变,说:“我和她分手了,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沈冬怡有些惊讶,过了一会转移话题道“很久没有回来了吧?要不要一起进去看看?让学弟学妹们瞻仰一下你的风采。”

    “好!”宁远微微颔首,跟着她走进校园。

    一切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恍然有种回到高中时期的感觉,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骑着单车,飞快地行驶在林荫道上,再跑向教室,那里有心爱的女孩,友好的同学,敬爱的老师,阳光刚好撒在桌子上,窗帘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和希冀,老师站在讲台上声情并茂地讲课,底下有人认真听课,有人昏昏欲睡,有人窃窃私语,一切似乎还是那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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