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 遗世而独立

    魏齐兴妒祸，晋士却强秦。

    但念绨袍故，还惊弈局新。

    六雄何足虑，一客更堪珍。

    指鹿绝贤路，余愆胜获麟。

    大安国皇后李仙蕙步履匆匆来到内书房只见美蕙守在房门口，见到她，行了个武士礼。李仙蕙知道她在卓越心中位置，看待她自然与其他妃子不同，微微欠了欠身，还了半礼，对她微微一笑，示意嘉勉。随即问，“官家还在忙？”

    美蕙闪在一旁，示意她请进。刚要进门，就听到卓越在吟诗，还是一首五律。

    这首诗吟咏的是魏国须贾的门客范睢，因为才华出众，被魏国丞相魏齐所嫉。诬陷他造反，把他投入大狱，百般羞辱。须贾居然视若不见。

    范睢侥幸不死，辗转到了秦国。化名张禄，为秦王献上远交近攻之计，被秦国拜为相邦。魏国受到秦国攻打万分危机，派须贾去秦国求和。须贾求见相邦张禄却被拒绝。

    范睢打扮成非常落魄的模样取见须贾，须贾倒也念旧，赠给他一件绨袍。后来发现张禄居然就是九死一生的范睢，连忙跪下请罪。范睢没有难为他，只是说：要求和，拿奸相魏齐的头来！

    秦国势力大，诸侯不敢得罪，心胸狭窄的魏齐逃跑之后连被诸侯拒绝入境，走投无路的他只好自杀。

    三晋中的魏国留不住人才，反而叫他给敌人秦国效力，这不能不说是一件遗憾。秦国之所以逐渐强盛，与他们历代国君求贤若渴是分不开的。

    到了秦二世时代，宠信奸宦赵高，指鹿为马，这种阻塞贤路的办法只能是自掘坟墓。赵高的罪恶，远比鲁国“获麟”，迫使孔圣人封笔还要严重。

    李仙蕙身为前朝女状元，熟读书史，自然知道诗中寓意，只是不知道卓越何以会对这段史实感兴趣。因此一边挑帘子，一边说：“您是有什么忧心的事吗？”

    卓越手里捧着一份奏折，正在出神，听到言语，连忙抬头，道：“梓童来的正好，来人，看座！”

    轻盈地福了一下谢座，李仙蕙这才坐下。美蕙过来奉茶，李仙蕙连忙站了起来：“妹妹怎么跟我客气起来？”

    美蕙恭谨地说：“只怕奴婢的名字犯了皇后娘娘的尊讳，用不得了，还请娘娘另赐新名。”

    李仙蕙连忙道：“妹妹舍命成全我和皇上，愚姐一直记在心里，只是后来远隔万里，无由面谢而已。现在，皇上和愚姐都没有把妹妹当外人，妹妹也不必拘礼了。在外人面前，我是皇后，你是皇上的影子武士。没有外人的时候，我们还和从前一样。这个蕙字，别的女子用了，自然是犯讳，但唯独妹妹可用。不必改名，再说皇上也叫习惯了，蓦然改换，唯恐龙心不悦。”

    卓越也说：“不错！我身边其他女子非妃既嫔，唯独美蕙就像我左右手一般，身边离了她，就像缺了手足一般。如果也封她做了妃子，就不能随时保护我了，因此才作罢。但这样也是非常对不起她了，岂能再在细节上刁难她？仙蕙，你留心着点，后宫妃子谁敢难为美蕙，直接废为庶人，打入冷宫，不必禀我。”

    虽然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但乍听到卓越亲口承认时，李仙蕙仍暗自吃了一惊：看不出来，这女子在卓越心目中地位如此重要，幸亏我待她一向和睦亲善，否则一不小心连怎么吃亏的都不知道。

    美蕙没有说话，行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陛下富有四海，何以在诗歌中充满感慨？”

    卓越叹息道：“仙蕙啊，我是在想，秦朝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历代君主任人唯贤，所以国家才能人辈出，天下雄才莫不以出仕秦国为荣。楚汉之际，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自刎乌江。朕自继位以来，一向以历朝历代明君为师，唯恐野有余贤而不为我所用。可是，庙堂之上，仍然上任事无人，徒呼奈何啊！”

    皇后诧异道：“朝廷之上道德文章出众的大儒济济一堂，难道都不能如陛下之意？”

    卓越苦笑道：“道德文章一流，人品好，自然非常重要。可是有些事，原非道德文章所能解决的。这些事压在头上，我们的大人先生们，惶然失措者有之，不问青红皂白胡乱进谏者有之，阿附奸邪作奸犯科者亦有之。真叫人哭笑不得啊！”

    李仙蕙敛衣起立道：“庙堂之事，圣上但以宰相们商议便是，臣妾后宫妇人，年轻识浅，不敢闻命。”

    卓越叹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言语之中，非常的失落。

    李仙蕙站了起来，道：“粉修仪即将临盆，但太医院的医官说胎位不正，高龄生产，唯恐有产难之虞，请皇上示下。”

    粉薇薇自卓越登基之后，便被册为美人，因为即将临盆，卓越特意将她从四品美人晋为二品修仪。

    听说她生产不顺，也非常担忧，道：“她父兄虽与国朝为敌，但她自从侍奉朕以来，一直忠心耿耿，朕信她，就如同信任你等。请最好医官为她调治吧，一有时间，朕就是亲自去看她。”

    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卓越叹了一口气，“就算以皇后之贤，尚且不敢畅所欲言，我又何必苛求那些唯唯诺诺的大臣呢？”

    他将手里的奏折封好封套，搁置起来，吩咐秉笔太监，“这份奏折姑且留中，任何人不许挪动。”随即除了内书房，四处去散心。太监侍卫等要护驾，被他遣散，只带了美蕙一人。奔御花园走去。

    这年关中大旱，又闹了蝗灾，蝗灾之后，又被及瓜部落入寇，可以说民生凋敝。即使量关中之力，也已经无法养活偌大个皇室。尽管卓越一再下诏减免后宫用度，又号召后宫妇人多做针织，贴补日用，但仍觉得入不敷出。

    他有心迁都东都成周，刚刚指派翰林安万策上表启奏，就马上遭到那些守旧大臣们的炮轰。以左仆射马忠为首的大人先生联名奏请，要把那个“遗弃太庙所在”的乱臣贼子凌迟处死，以儆效尤。至于如何缓解关中危机，却之乎者也半天，也没有之出个所以然来。

    卓越想驳回，自己又人单势孤，唯恐顶不住权臣们的压力。如果准奏，那么肯定会寒了那些为自己卖命的大臣们的心。

    前粉朝的骨气天子曾经想和关外政权议和，已经派出了大臣陈新乙去谈，结果遭到文官们的炮轰。抵挡不住压力的他，只好拿陈新乙当替罪羊，杀了了事。保住了皇帝的脸面，却丢尽了人心。

    卓越熟知前朝史实，自然不会像骨气天子一样糊涂。因此采取了留中不发的策略，同时，迁都就粮的提议也只好作罢。

    他有心要和皇后诉苦，却被皇后明智的堵装头。无比郁闷的他，也只好叹气道：“仙蕙呀仙蕙，当了皇后，一身的斗志与锐气都消磨殆尽了吗？事关江山社稷，哪里容你爱惜羽毛？”

    他看了看美蕙，“莲心他们有动静吗？”

    小美女摇摇头，“她们虽然可以探听隐事，但和外朝大臣们却说不上话。恩主，如果是冲锋陷阵的事，美蕙可以帮到你，这事，真的是美蕙无能了。”

    正走间，忽然问道一股熟悉的香味，抬头一看，吃惊道：“香姑，你怎么进宫来了？”

    眼前一个香香的女子正在采集新菊，见到卓越，连忙把鲜花放入花篮，万福施礼：“奴婢乃是梁贵妃宫里宫女芳姑，香姑乃是奴婢孪生的妹妹。吾皇万岁万万岁。”

    卓越眼前一亮，“原来你居然是香姑的孪生姐姐，怪不得和她一般的香！香姑可好？”

    芳姑嫣然一笑：“回圣上的话，昨晚，应贵妃娘娘所召，梁雪姑娘已经进宫陪伴。香姑也随她进了宫，圣上要想知道香姑好不好，可去派人贵妃宫中宣召一问便知。”

    听说梁雪也进宫给她姐姐作伴，卓越更加开心，道：“原来贵妃宫中来了贵客，朕也去凑个热闹，不知道好不好？”

    芳姑听卓越如此说，也非常高兴，道：“恭请圣上移驾！”

    她提着花篮，在头前带路，卓越和美蕙在后面跟随，一起奔贵妃所住的藻兰宫而去。宫里人早得到了消息，恭恭敬敬迎候在宫门外。

    看到毕恭毕敬的贵妃，卓越忽然问了一句：“每读白乐天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便不解其意，不知道是何感觉。爱卿也是贵妃，能为朕为之乎？”

    梁贵妃吓得跪在地上，分辩道：“皇上明鉴，妾自进宫以来，一直以班婕妤等贤妃为榜样，绝不敢恃宠而骄，学那种妖妇之所为。”

    卓越哭笑不得，“贤妃，贤妃。自从郑贤妃故去以后，这个位置一直虚悬，你很想做贤妃吗？”

    也不说平身，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人直呼其名，“卓越，我姐姐一向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你还要不依不饶的刁难她吗？”

    谁这么大胆，敢直呼我名字？

    卓越愤然转身，却见在所有跪地的人群中，站起来一个小女孩。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怒斥。吓得梁贵妃连忙给妹妹使眼色，小女孩却视若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