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记忆碎片
庄笙的梦里,正重演着二十一年前所经历的事,只是由于这些年来现实的扰动,这里的一切便有了或大或小变动。
自从剪了头发,头发过短不能梳成辫子,庄笙只得披头散发,消息很快就传到他父亲的耳中,“逆子,混账种子,杂种糕子哟……”老爷子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边走边骂。
这位昔日的将军由于长年征战,体力耗损,精力殆尽,在风霜雨雪,灼灼烈日的煎熬下,身体和精神饱受摧残,加之征战留下的后遗症折磨,此时五十多岁的他已经头发半白,满脸皱纹了。
“老爷保重……”几个管家奴才扶着他歪歪斜斜的走着。
“还不跪下!”老爷子见他如此模样,怒火中烧,怒斥道。
庄笙虽然觉得委屈,可父命不可违,他只得跪下,一旁的小厮吓得骨头酥软,早伏在地上颤抖,头也不敢抬。
“不忠不孝的孽障,如何学得那些只知胡言乱语的反叛草芥的做派!”老爷子气得浑身乱颤,举起拐杖就要打他,幸而管家不停安抚,直说“老爷消消气,气大伤身呐……”老爷子顾及颜面,总不能在众奴才跟前打一个主子,便呵斥道:“给我到祠堂里跪去!”
庄笙起身过去,小厮仍不敢动,“纵容少爷犯下如此大错,轻饶不得,你去处理。”老爷子对管家说。
祠堂里。
庄笙跪着,面朝列祖列宗,老爷子进来,仍不消气,使劲用拐杖拄了他几下。“庄门忠良之名都被你毁了,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逆子,为官做宰你不愿,竟然也到跟外面的草莽一流的地步,剪了辫子,你还是大清的子民吗?你愧对浩荡皇恩,愧对列祖列宗!”
“爹,大清国要亡了。”庄笙仰头,笃信道。
“你……你说什么?”老爷子猛地用拐拄地,“大逆不道!”*举起拐杖又要打他。
庄笙用手护着头趴下去,“爹,昨儿是1911年10月10日,宣统三年,就是昨晚,武昌义士举起义旗,起义反清了!”
老爷子听他胡言乱语,更加气愤,刚要打下去,外面有人呼喊道:“老爷,宫中急宣。”
老爷子一时慌了手脚,心想自己已经不理朝政,如今宫中在此时急宣,难不成有大事发生?他未多犹疑,也不管庄笙,立刻出祠堂穿戴官服,官帽,乘轿马入宫。庄笙未得父命,只得仍旧跪着,暮色昏昏,寂寂无人,他困意已至。
庄老爷子至晚方归,神色凝重,仍旧去往祠堂。庄笙听见声音,立刻挺直腰板,抖擞起精神来。老爷子虽见他守着规矩,也不敢违抗父命,但心中却有更大的怒火把这一点儿对庄笙的好感也烧成灰烬,“我只当你不务正业,恣意妄为罢了,没成想你竟然勾结叛党蓄谋造反,你是大清罪人呐……”老爷子气得满脸通红,脚蹬地,椅着身体,喘不过气来。
“您说什么?我并没有啊,爹。”庄笙辩解,他双腿发力试图站起来,可膝盖僵硬而疼痛,迫使他不能动弹,然而他咬咬牙,忍着疼痛,尽力站了起来,曲着双膝,扶着老爷子。
“谁让你站起来了!你若没有与叛党来往,又如何得知他们昨晚动手呢!你的消息比朝廷的电报还快?”庄笙还是跪下去,无言以对。他只认为是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逼真的梦,长得足以囊括一生,真实得像是亲身经历,然而断断续续,并不完整,甚至还如同碎片。而当他顺口说出梦中所得知的事,却发现这些事竟然真实发生了。
老爷子见他默不做声,认为事真,万念俱灰,可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大儿子若还在,自己若还年轻,他死一百次自己也不会管,老爷子气无可气,反倒平静下来,吩咐道:“看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近些天,没有我的话,不准出府,也不准见人,今晚面对着祖宗跪到天亮,好好想想。”
庄笙不敢违抗,忍痛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