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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沉沦

    半个时辰后,允芸还在抽泣,眼泪流尽了,可脸上的泪痕还鲜明地挂着。

    刘荨也倚靠在另一处的墙上,他从幻想中脱离出来,看见一塌糊涂的允芸,他心里有种深深的自责夹杂着变态的欣喜,于是他翘了翘嘴角。

    “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她绝望又无助地弱声问。

    “你放心吧,我没有把你怎么样,我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刘荨冷静地回应。

    允芸用尽全力挣扎着起身,刘荨来扶,她一把推开,踉跄地走进自己房间,将门锁了。她把身体检查了一遍,觉得刘荨说的应该是真的,他并没有将自己怎么样。但对于这满身的伤痕,她知道即使不是他抓的,也定与他有关系。眼前也想不了许多,她赶紧把头发梳好,把衣服裙子整理好,不过看着身上的抓痕,她想自己这一两天是不能回表哥家了,只有等着抓痕完全消失才行,不过这痕迹并不深,应该很快就能好。

    她抹了抹眼角的残泪,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努力地安慰自己,庆幸还好脸上没有受到损伤。接着又忧伤地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仍然漂亮——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还多了一点梨花带雨的美,她心里就释然了一些,于是准备出门买菜做饭,打算吃过饭后就把刘荨赶出去,跟他在一起迟早要出事。

    下午,刘荨失踪了,直到六七点才回来。允芸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究竟该不该把刘荨赶出去,她翻来覆去的很是纠结,不知不觉地感到心里有点慌,她立刻警觉了,这和上午的感觉很像。

    她猛地翻身起床,“怎么了,我怎么了?”她惊恐地睁着眼,跳下床在屋里转了几圈,分明不热,但她出汗了,想喝水,心里越来越慌。

    这种感觉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突然,她心里难受起来,热毒攻心般不舒服,身上的皮肤开始作痒,仿佛又有子爬,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忽然意识到原来这抓痕是这样来的!

    “刘荨!”允芸大声喊。

    刘荨从外面进来,一见她红着脸,知道她毒瘾犯了。

    “我怎么了?”她质问。

    “你……”刘荨睁着恐慌的眼,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究竟怎么了?你一定知道的……”允芸眼珠颤抖着,她退到到墙边,在身上抓,心里很痒,但她抓不到,这种痛苦让她难受极了,她又哭了,她想把胸膛抓破,伸进手去把心脏拿出来。

    “你…你的毒瘾犯了。”刘荨战栗着说。

    “我……我没抽大烟啊…”她蹲下去,想紧紧搂着自己,可她感觉自己身体仿佛不存在,低头看着指甲划过胳膊留下红色印记,她也感觉不到疼痛。

    刘荨转身,给她拿来烟杆,递到她身旁,狠心地说:“吸了你就会好,不吸,你可以自己戒。”

    允芸恍惚地抬头,红着眼盯着刘荨,盯着这烟杆,她伸着手想去抓自己的脸,但她还有一丝清醒,知道一旦抓下去,自己会毁容,但她却确信脸上爬满了虫子,那虫子啃噬肌肤,让全身由内而外地发痛,发痒。“哥哥…”她瘪着嘴,突然流下两行眼泪,不知道怎么阻止自己,“姐姐,我…我怎么办…救我,救我啊…”

    刘荨绝不想见她这么痛苦,把烟嘴递到她嘴边,允芸失去了意识,一口含着,如果内心还有一丝清醒的意识,她在那一瞬间知道,自己完了。

    半个时辰后,允芸彻底清醒,她靠在床上,怔怔地睁着眼。

    “我怎么染上的?”她平静而绝望地问。

    “我给你喝的那杯茶。”

    她猜到了,于是不语。

    “如果你让我住下什么事都没有,可你赶我走,我只能让你跟我一起。”

    允芸已经没有力气发火,没有力气打骂,她对刘蒉之入骨,心中对他仅存的一点儿好感在这里烟消云散,可她刚经历了剥皮般的折磨,又经历了如梦如幻的梦境,不想去思考任何事,甚至也不想去恨。

    “滚出去。”她直着眼说,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刘荨也没有犹豫地就出了门,回旁边的房间。

    允芸把门锁了,身体及其疲惫,于是窝在被窝里睡觉。她并不坚强,只是一个二十一岁的学生,禁不起毒瘾的折磨,但事已至此,远离亲人的思念、和与陈润东分开痛苦爆发了,这成为她抽大烟的唯一一个心理层次的借口。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允芸试图摆脱刘荨,可她发现已经离不开他了,她需要刘荨的大烟。同时,对他的恨有增无减,可她也没多少时间去恨他,大部分时间,她处于一种舒适的半梦半醒的幻想里,只有在清醒的时候才会去恨他,才会去做饭吃。

    某个清醒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将会长期待在这里了,于是回白辰轩家编了个理由,说自己在学校有许多事要做,最近一段时间不能回家了。于是她学也不上,表哥家也不回,整天呆在自己家中,清醒的时候忏悔,毒瘾发作的时候抽大烟,日复一日,就这样生活着。

    一天,刘荨去烟馆买大烟,他偷偷摸摸地进烟馆,这时尿急,想先去茅厕方便一下。

    “荨少爷,来了?”老板笑问。

    “嗯,”刘荨说,“老规矩。”

    “好勒。”

    刘荨随后径直往烟馆后的茅厕里去,茅厕位于烟馆后屋外的一个独立地方,刘荨出了后门,听见茅厕里发出“呜呜”地声音。

    他站在门边问:“里面有人吗?”

    此时里面的声音不再响起,刘荨遂走过去。

    还没来得及掀起茅厕前遮挡的一块麻布,里面一个人突然走出来。

    “欸——”刘荨猛地一惊,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目不斜视,进入后门,刘荨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看,然后回过身,边解裤带,边去掀遮布。

    “嚯——”刘荨突然叫一声,往后一退,摔在地上。

    他看见一个死不瞑目的男人歪趟在茅厕里,头挂在坑中,脖子一片血糊糊,他把尿憋了回去,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荨少爷,这么快?”老板笑说。

    刘荨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他不想惹是生非,“是啊。”他惨淡地笑了笑,付了钱,拿了大烟就走。

    他麻溜儿地往允芸家里赶,路上看见一个跟刚才很像很像的身影,他停住了,等这个身影先走。这个身影迈着大步子走着,一直走到北岩和香取子的住所,荣仓介见他回来了,盯着他,藤田原武只冲他点了点头,荣仓介点头示意知道了。

    “藤田,你到哪里去了?”香取子站在门口问。

    “出去逛逛。”藤田原武说。

    “骗我,你们都敢骗我了?”香取子忿忿地看一眼藤田原武,又看一眼荣仓介,没好气地说:“问这个,这个说不知道,问你呢,你说去逛逛,我都看见你俩眼神了,一定有鬼!”

    “我们怎么说也是朋友,现在又是邻居,打个招呼怎么了,莜原小姐,你想多了。”荣仓介说。

    “呵,可别辩解了,你们俩,要不是合伙骗我,就是有情况,”香取子惊道,“你们俩不会是…”

    “什么意思?”藤田原武见香取子的眼神很怪异。

    “莜原小姐,你来中国学坏了。”荣仓介摇摇头。

    香取子笑而不语。

    “什么意思?”藤田原武一脸懵。

    “问他吧。”香取子指了指荣仓介。

    “莜原小姐,你的思想出现了问题。”荣仓介无语,甩头就走。

    “喂——”藤田原武,叫住他问:“什么意思?”

    “别跟着我!”荣仓介厉声吼道。

    藤田原武不追问了,但他还是很好奇,转身又问香取子:“莜原小姐,他怎么了?”

    “没事,不知道就算了,我也是故意气他的,让他骗我。”香取子问,“你告诉我,你到底干嘛去了?你才不会一个人出去逛呢。”

    “别问了,莜原小姐。”藤田原武一脸苦相。

    香取子皱眉道:“你也不听话了是不是?”

    “有的事真不能听你的。”

    “呵,我就知道,你们表面叫我‘小姐,小姐’的,都是表面功夫!”香取子气嘟嘟地进屋去了,藤田原武无言以对。

    他只是去杀了个人,这个人跟踪、监视北岩和香取子许久了。但荣仓介没有把他背后的人揪出来,只希望这样能给那个人一个警告,但香取子警觉性不高,并没有察觉。

    这一年多,雍禄卷入总统府和国务院的争斗中,未能幸免,被迫转职,北岩秘书一职成为虚设,因为精通汉语和日语,留在了段祺瑞北洋政府编制内,在外交部从事翻译和文秘工作,这使他的处境更加危险,原本他只是躲在雍禄这把伞下,现在这把伞没了,他暴露在公众之中,盯着自己的眼睛多了,这个“曾禄”的身份的漏洞更容易被发现,因此他不得不更小心,荣仓介像一个裁缝,对这个身份不断缝缝补补,使其不断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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