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逐一排查

    中午的时候，车子在关公镇中学操场上停下来，两人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去找副校长耿得分。来之前没有打招呼，耿得分并未在办公室等待。

    在走廊碰见了尉迟丽。

    “武队长。”尉迟丽首先打招呼，她不认识刘得宝。“案子有进展了吗？” 这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但她想知道大概的情况，以便和许攸交谈时，有东西可以吸引他。她发现许攸对案子很关心。

    “尉迟老师，你好。很抱歉，暂时还没有，有进展一定告诉你。这是我徒弟，刘得宝。”武平把刘得宝介绍给尉迟丽认识。

    刘得宝盯着尉迟丽的脸，好美，他在心里赞叹，赶紧伸出手。但尉迟丽没有伸出手来，微微一笑，“你好。”刘得宝尴尬的缩回手，放在后脑勺摸了摸。

    “你……好。武队，学校有这么好看的老师，你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认识。”刘得宝小声和武平说。

    “孤陋寡闻，难怪你到现在都没有对象，尉迟老师是……”他想告诉刘得宝，尉迟丽是县长千金，但被尉迟丽制止了。

    “武队长，你们是来找耿校长的吗？他不在办公室，去吴主任家了。县里拨了一笔抚恤金，他拿给吴主任的家人。”

    走进吴长安的家，立即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

    客厅西面墙的案桌上摆着吴长安的遗像，香炉里面三炷香正在袅袅冒着烟雾。桌子底下一个小铁盆，纸钱烧了很多，剩下厚厚的一层灰烬。武平和刘得宝相挨着在遗像前双手合十作了个揖，这是对死者的尊重。

    “武队长来了。”耿得分打个招呼。

    李雪兰和女儿正在收拾东西，她们忙自己的事情，全然没有注意武平的到来。

    武平朝耿得分做个手势，示意他去外面说话。

    “她们这是？”武平问。

    “搬家。吴主任不在了，继续住在这里，只会触景伤情。”耿得分叹口气。

    武平从鼻腔里面发出一声冷哼，“你们是要赶尽杀绝。”

    “你……这……”耿得分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我也没办法。学校资源有限，新的教务主任很快到位，没有地方住，只能委屈她们了。政府给了一笔抚恤金，她们在县城有房子，搬过去也方便。武队长找我？有什么吩咐。”

    “去你办公室说吧。”

    耿得分抬起手，在武平眼前晃了晃，那是一个厚实的信封。“我暂时还走不了，她不肯拿。”耿得分指指李雪兰。

    李雪兰正从抽屉里面取出一打白色的宣纸，她用手摸了又摸，两行眼泪滴落下来。

    宣纸。武平的神经被针刺中，突然想到什么，他走进客厅，“李老师，请节哀。这个，是什么？”武平当然知道那是宣纸，但还是得问，这是职业习惯。

    李雪兰拭干眼泪，转头看着许攸，“宣纸。老吴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写字，上个月在县城买的，我骂了他，买这么多，哪里用的完。都怪我这张恶嘴，纸还剩下这么多，人没了。”李雪兰又哭起来。

    “吴主任平时都喜欢在哪里写字？”

    “家里，办公室，有空都会写。”

    “办公室写字用的纸也是从家里拿的吗？”

    “当然。老吴从不贪学校的一点便宜。”李雪兰瞪着红眼，显然，她误会了武平的话。

    “不是……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吴主任死于*中毒，我们猜测，很有可能是凶手将*涂抹在他常用的写字的纸上，所以……可以把这些宣纸拿给我吗？而且，您最好不要接触太多。”武平戴好手套，从李雪兰手中抽出那卷宣纸，拿给刘得宝，“回去以后，叫鉴定科的同事看看，有没有*成分。”

    “这些纸在哪里买的？”武平问李雪兰。

    李雪兰告诉武平那家店的名字和具体地址。

    武平走到走廊后，耿得分说：“走吧，去我办公室，你时间宝贵，陪我在这里也不合适。”

    “那这个……”武平指的是抚恤金。

    “下次吧。我再过来劝她，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武平已经开口，“我们过来了解一下门卫李闯的情况。”

    耿得分一脸忧郁和无奈，周国强死后，学校一大堆事情全压在他肩上，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一把手。他希望能快点有人过来接手。现在，保安室发生火灾，门卫被烧死在房间，他感觉自己有脱不开的责任。火，是在他实际接手学校管理事务后烧起来的；人，是在他负责管理的学校里被烧死的。

    “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被烧死了。门卫的工作轻松，毫无压力嘛，学校的条件……比上不足，比起村里面，总好过吧？怎么就想不通，走上这条路。”午后阳光有点强烈，耿得分用手遮在额头上，他显得非常憔悴。

    “耿校长指的是哪条路？”刘得宝问。

    “自杀呀。怎么，李闯不是自杀死的吗？”耿得分表情惊讶。

    “恐怕不是。你是校长，无需向你保密。我们解剖了他的尸体，在肚子里发现了老鼠药，而且，他是被人勒死的。”武平将真相告诉了耿得分，“不过，请你暂时帮我们保密，不必告诉老师和学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毕竟，这可能是连环杀人案。而且，被烧死的人不一定是李闯。”

    “什么……这……不是李闯……连环杀人案。”耿得分双目圆睁，上半身开始轻微颤抖起来，他身躯摇了摇，仿佛就要倒在地上。

    “所以，你最好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

    三人已经到办公室。

    “喝茶吗？”耿得分从暖水瓶里面倒出两杯事前泡好的红茶，递给武平和刘得宝。

    “李闯是个苦命的人。本来，他的身世是个秘密，他不希望别人知道。所以在学校里面，除了周校长和我，其他人都不知道。现在人死了，为了破案，就告诉你们吧。”耿得分依然相信被烧死的是李闯。

    耿得分向二人讲了一段长长的故事：

    李闯原名叫李树雄，原临县公安局民警。1966年开始至1976年，“伟大”的文化大革命在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轰轰烈烈展开。李闯因父亲是从国民党军投诚过来的，故而被无所不能的红卫兵战士拉到大街上游行，搞无止境的批斗。当时，他老婆有孕在身，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李闯丢了工作，断了经济来源，无奈之下，走上了违法的道路。1977年，李闯刑满释放后，回到老家。不幸的是，妻子因为难产去世，孩子也没有保住。

    万念俱灰，了无牵挂。死，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李闯不但没死成，反而救下一个在车祸中的孩子。自那以后，他打消了寻死的念头，改名更姓，到关公镇中学做起了门卫，一直到如今。

    当然，耿得分不知道李闯打消寻死的念头和做门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因为周国强,那个陷害李闯的人正是周国强。

    “我们这次来，想再多了解一些案发当天的情况。”武平开始抽烟。

    “知道的我们都已经说了，那天问话的就是这位同志。”耿得分指指刘得宝。

    “了解的不全面，起码，当天早上没有任何人见过李闯，这似乎不太正常。”

    “没有人见过李闯？”耿得分沉吟一阵，拍拍自己的额头，“对呀，那天问话漏了一个人，他临时有事回了趟家，这个人肯定知道。”

    “谁？”

    “食堂大厨。他每天很早就要出去买菜，每次都是李闯帮开门，问他准没错。”

    随后，三人找到大厨。

    据大厨反映：案发当天早上，学校大门旁边的小门是打开着的。出门时，他听见李闯在房间与人说话，曽停下脚步往里看。李闯背对着门口，情绪很激动，声音都有点变了。另外一个人被半掩的门挡住了，看不见。大厨对此很纳闷，那么早，会是谁在李闯房间和他说话呢？不过因为要赶早买菜，大厨没有特别在意，很快就走了。

    “做个大胆的假设。”在回县城的路上，武平一边抽烟一边说，“一，被火烧死的是李闯，凶手是曹……生，曹……生同时是杀死吴长安和周国强的凶手，李闯发现了某些真相，因为他是门卫，知道的比一般人多，曹……生于是杀人灭口。二，被火烧死的是曹……生，李闯是凶手，他杀了周国强和吴长安，因为某种原因，又杀了曹……生。”

    “武队，接下来该怎么做，你指示吧。”刘得宝一边开车一边问。

    “调查周国强，从他参加工作时开始查。”

    “查周国强？他可是受害人。”

    “反其道而行之。嫌疑人无法突破，就调查被害人。查他跟李闯是什么关系，李闯的身世，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包括耿校长在内。或者他有意隐瞒了什么，或者他并不知情。”

    回到大队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调查曹……生的同事已经回来，正在武平办公室等候。

    他们向武平汇报了调查结果：曹连生和曹宝生，都活着，住在在村子里面。有大量村民可以证明，半个月以内，除了地里面，他们哪里都没有去过。现在是农忙时节，农民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土地上。曹连生和曹宝生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连普通话都说不清楚，在刑警的盘问下惊慌失措，杀人，几乎没有可能。

    那么，曹……生就只剩下教育局副局长曹贵生。武平看看表，还有时间，“走，去教育局。”

    局长陈桂鹏刚锁好办公室的门，正准备下班。见到武平，笑着问，“武大队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死人的风。”武平僵着脸，他没有心思开玩笑，而且，他很不喜欢陈桂鹏。私底下很多人都传陈桂鹏贪腐成性，玩忽职守，但他是县委副书记黄胜的人，有他保着，竟然一直坐得稳稳当当。武平在心里想：得亏你没有杀人放火，不然，我绝对办了你。

    陈桂鹏脸色一沉，“现在是下班时间，武队长有事明天上班再说。”

    “如非紧要，也不会找你。我们去过副局长曹贵生的办公室，没见到人，问了办公室的人，他已经两天没有来上班。陈局长，你总该知道曹副局长去哪里了吧？”

    “武队长说笑了，我又不是他老妈子或者老婆子，哪里知道他去了哪里。”

    “副局长不上班，没有向你请假吗？”

    “没有。”

    看来问不出什么，武平不想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就走。

    陈桂鹏从身后传来问话，“武队长，到底怎么回事，请说清楚。”

    刘得宝转回来，陪个笑脸，“我们队长心情不好，请局长大人多包涵。曹副局长的事，或者他杀了人，或者他被杀了，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刘得宝经常帮武平圆瞅者救火，不然，他得罪的人可能更多。

    教育局职工宿舍楼在办公楼后面，很快就走到。武平停下来，等刘得宝。气匆匆走的太快，他没有问曹贵生住在哪一间，但他知道刘得宝会问。

    “顶楼，右转第三间就是。”刘得宝快步赶上来。

    两人上了楼。门锁着，刘得宝叫了几声，没有人应门。声音惊动了隔壁的邻居，一个老妇人开门，探出头来，“不在，一整天都没见到人。”

    刘得宝使个眼色，意思是想办法进去看看。

    “不行，回去吧，明天申请搜查证再来。”为了办案，虽然他们不少干过未经主人同意就私自进屋搜查的事情，但曹贵生是国家干部，武平又与他熟识，这样贸然闯入，有太多不妥当的地方。

    “现在，可以缩小范围。我们假设，被烧死的人是李闯或者曹贵生，活着的潜逃了。既然死者的身份信息无法确认，那么，通知交通部门的同志，进行全县摸查。不管是发现李闯，还是发现曹贵生，都带回来。谁还活着，谁就是凶手，起码，嫌疑最大。”武平说。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李闯没有家人，去探亲的可能性可以排除，他没有向学校请假，属于凭空消失，先把他照片冲洗出来，只能大海捞针了。曹副局长这边……”刘得宝停住没有往下说。

    武平知道刘得宝的意思，他担心曹贵生或许只是出去旅游？或者干其他什么事情。他毕竟是领导，离开几天不请假不是不可能。如果把他的照片也放大，贴得满街都是，一旦他回来了，又与案子无关，到时候武平可下不了台。“先集中力量排查李闯，曹贵生的事情，我向孟书记汇报后再说，或者等确定他确实失踪了再说吧。”

    两人在大排档吃晚饭。饭还没吃完，办公室已经把冲洗好的照片拿过来了，三个人的，周国强、吴长安、李闯。

    “武队，晚上没什么任务的话，我先回去，这几天太累了。”刘得宝抱怨。他是队里最能干的年轻人，武平把他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安排的任务比别人多两倍不止。

    “好。”

    “你有事就呼我，随叫随到。”

    “滚。”

    武平独自一人在街上走着，他想去个地方看看，反正时间还早。老婆最近到更年期，嘴巴特别啰嗦，动不动就发火，他有点受不了。女儿在市里面读书，高二，住校，每个月回来两次，他有点想她了。小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更重要继承了他聪明的头脑，逻辑思维缜密，善于推理。这几年遇到的一些案子，她总能帮助提点子、想办法。